难怪那姑娘总是懒散如斯,明明她可以更出众……原来世间极致的残酷,她早已亲眼目睹,如今所求不过安逸二字。
“父亲……”指尖放下了一枚黑子,顾思衡声音低哑地唤道。
顾太傅气息一窒,视线从棋盘上移到对面的长子身上,“嗯?”
顾思衡眉眼温柔,浅浅地笑开了,“烦请父亲替儿上云家提亲。”
与他相似的狭眸微颤,顾太傅怔忪了一下,仿佛看到了那个忍下羞怯向父亲求娶阿蓉的自己。低声笑了一下,顾太傅点头应下,“既为你所愿,为父便走这一趟吧。”
棋盘之上,黑子势如破竹,胜负已定。
定安侯府的前院书房内,大刘氏端坐在书案后唯一的太师椅上,美目冷冷地瞪着站在书案前三个心虚的孩子。沉寂而紧绷的气氛让罚站的三人低垂着头,彼此交换了好几个眼色。
“咳,阿娘,事情总算是缓了过去,您就别气了。”林晖被两人瞪了好几眼,才鼓起勇气摸了摸鼻子,讨好般哄道。
“哼,”大刘氏冷嗤一声,林晖汗毛地被冷得竖起来了,“我忧得昨夜一夜未眠,生怕一个不小心让我儿腹背受累。没想到有人早就算好一切,老娘的担忧终究是错付了啊。”
老娘都出来了,他娘有多少年没这般粗鲁过?
“姨母,您别生气,大哥也是措手不及,而且,我们都相信姨母一定临危不乱,能把侯府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好可怕,光是眼神就让人说不下去了。阿初不着痕迹地往身边的白辞那里躲了躲。
大刘氏扫了一眼一脸无辜的白辞,嗯,这个确实是无辜的……又看了眼表情乖巧得让人不忍的阿初,重重地叹口气,“这般大的事,你两人这些年为何提都不提?”
“我们也没想到,居然真会有人怀疑这事,还好过后我们做了些准备以防万一。”林晖觉得自己也很无辜,昨日被皇帝问了半天,昨晚被留在宫里精神打压,早朝又伙同好兄弟舌战一堆蠢人,如今回到家了还被自己亲娘威压着把昨日不能说的都交代出来,困死他了。
“你还说我话本子看多了,想多了呢。”阿初抱怨道。当年她在古剎抄书的时候越想越觉得不安稳,抓着她爹和林晖留了后手,还被林晖耻笑她脑瓜小想法多。
大刘氏瞥了阿初一眼,才厉声问道,“那个刺史女儿是怎么回事?”
“当年我受了重伤,确实是她救了我。白辞找到我后,我们演了场戏让她以为我们是凉州流民,谢过她后就走了。”林晖对这个女人有些愧疚,他也没想到顾思衡动作那么快……她临死前曾哭喊着是她爹拿小娘威逼她举证的,这笔账后续他们来帮她讨吧。
“也多亏了她,此事如今混成一团,要指正你也不容易。”大刘氏缓了脸色,看向抿着唇乖乖地站在眼前,大眼巴眨的阿初,“你……当年辛苦了。”
阿初鼻子一酸,“也还好啦……都是为了活下去。”
人到极限,不过一个想活下去的念头而已。她娘,她弟都在城中,她不想死,她的至亲更不能死。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是敌人去死了。
“现在被人扯出来也好。这种事堵不如疏,发生过的事根本掩盖不了,让它在适当的时候恰当地暴露出来即可。”林晖觉得这个时机还不错,他敢赌成安帝现在不会动他。而且,谁会信这种无凭无据的事,在他如今最有可能被人算计造谣冤屈的时刻。没准如今成安帝还觉得他是因为别人想要漠北军权而遭了陷害呢。
“这个时机确实很不错的,不枉我们守了那么久。”阿初有点讨好地看着大刘氏道。周燕燕透消息来时,她跟林晖就知道,机会来了。顺着这个机会,她也隐约跟顾思衡交了底,他的反应也让她满意。
“其实……终于把这个隐患解决掉了,也是值得庆贺的。”白辞见大刘氏脸色好转了,连忙劝和道。
“你可怎么办?傻孩子,如今你还是镇远军的人,明面上帮着晖儿,宁将军的事你也插了一手,朝中对你已有非议……胡副将等人对你亦有意见……”大刘氏心疼白辞,自家那两个孩子胡来,拉了白辞下水。
如今镇远军的人仇视他,觉得他害了宁浩梓,朝中也有人觉得他吃里扒外,又被扯出他跟林晖早有交情,这条路他怎么走啊,“你就不该跟他们一起,入京后你就直接装不认识多好,不会扯进来。”
白辞眉目弯然,笑容温和宽厚,“我不要。他们是我于红尘中唯一的牵挂,我为何不认?”
“小白……”阿初感动地头靠在他肩膀,“你也是,我红尘外唯二的牵挂之一。”
白辞玩味地笑了笑,“一元大师会伤心的。”
“为何不能是三条伤心呢?”阿初挑眉。
林晖噗的一下,刚入口的茶喷了自己一手。大刘氏嫌弃地瞟了儿子一眼,才正色对白辞道,“白副将,定安侯府定全力护你周全。”
“夫人不必如此,明心一心向佛,当年不过为偿祖上所做之孽而入战场。如今待师父之事一了,贫僧也会回到古剎继续修行了。”白辞双手合十,平和地道。
大刘氏讶异地看着他,一时间无言。
“人各有志,阿娘,您就别担心他了。”林晖干脆地拍拍死对手的肩膀,无视他嫌弃的眼神,朗笑着安抚亲娘。
“我不担心他,人家比你靠谱多了。我光操心你们两个都够劳心了。”大刘氏抿了口茶,眼神凌厉地扫过去。
阿初指了指自己,“我?我很乖了,要不是姨母问话,我都回书院进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