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依旧清冽,但她听不出冷意,反而有几分叮咛的意味。阿初乖巧地点点头,施礼道别,“省得的,谢谢大人提醒。”
淡不可闻地哼了声,顾思衡带着墨青越过他们跨进寺中。阿初目送他们的背影融进雨中,才笑着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就是苏笙啊,她婉拒了我的拜帖,但我听说你昨天去苏家了。”舜华倒也不是恼苏家区别对待,她跟苏笙也不过是一般同窗情,自然比不过同一寝室的,“她怎么了?病可有好了些?”
想起苏笙的情况,阿初轻摇头,“她之前惊了梦,一直睡不好,消瘦了许多,故而不好见你们。你们的挂念,我跟她都说了,她也想念大家,等她好点,你再去看看她吧。”
“也难怪,女儿家狼狈一面肯定不欲其他人看到。”舜华还是理解这种想法的,之前被顾思衡教训一顿,她也生怕被亲娘知道。更何况,闺阁女子身子不好,要是被人有心宣扬,又是一场祸事。
颜姝儿跟舜华是好友……阿初顿了一下,抬眸,眼底影进那张明媚精致的面容,自在地轻笑着诉说她们都知道的趣事。
“初宝?”舜华觉得她今天怪怪的,疑惑地唤道。
“唔……舜华,我想问,我跟……”
阿初的话还没开口,长楼梯下,谭绍仁已驱着马车到了,正披着蓑衣朝她们挥手示意。
“算了,回书院再说吧。”阿初摇摇头,“你快进去吧,我这就返家了。”
“也好,那你当心些,别淋到了。”舜华也怕顾思衡久等,便爽快地挥手告辞。
阿初回头仰眺长生殿的方向,忽然想起颜姝儿的祈福长明灯,就是长公主府供的,林晖也说顾思衡时不时会跟舜华一起过来给颜姝儿祈福。
“阿初。”轻柔的唤声传来,男子清隽的身影在朦朦雨中由远而近。
抬眸看去,折返的顾思衡撑着纸伞缓缓走来,漆黑的双眸望着她,意味不明却有一抹不同于往日温润的柔和。
“顾渊。”没有其他人,阿初也没有行礼,只是略疑惑地轻喃,“舜华刚去找你了。”
顾思衡长身鹤立地站在门廊下,垂眸望了眼被冷风吹得双颊微红的她,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般,把手中拿着的纸伞递过去。
“我有伞。”阿初浅笑着指了指素秋怀中的伞。
“风急雨斜,两人撑一把伞容易被雨沾湿。”顾思衡眉眼温润,嗓音隐约带着笑意。
素秋看了一眼阿初,见她没反对便接了过来。阿初谢过他,忽然问道,“顾渊,你也常来大正寺?”
“最近确实来得勤,倒是你,回京后就只来大正寺。临安说上次想找你去东面的宁安寺,你也没应。”顾思衡想了想,意有所指。
“大正寺比较灵验。”阿初莫名地心虚,笑容微窒。
“说起灵验,倒是听说寺中有许愿树,不少人曾去挂祈福牌。”顾思衡也不拆穿她,只是笑着说起大正寺的事。
“哈哈,是么?改天天气好了,我也去试试。”阿初随口道,她目前没有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不过许愿这种事谁会拒绝。
“姑娘,仁叔在等了。”素秋看了下天色,提醒道。
“那,我先走了。”阿初指了指长楼梯下的马车,轻声道别。
“去吧,”顾思衡伸手,把她披风的兜帽盖上。动作自然轻柔,也不失礼仪,几乎没碰到她的发,不算越矩。
阿初睫毛轻眨,低头转身,打开伞步入雨中。
素秋打着伞小心地扶着阿初的手步下楼梯,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那道身影还在,牵着自家姑娘的手仿佛有道灼热的光在照射。
阿初没留意素秋的异常,她还在疑惑顾思衡去而复返只是为了给她送一把她本来就有的伞吗?还是为了什么?他是陪舜华来给颜姝儿燃灯,还是本身就跟颜姝儿感情深厚?
“姑娘,”她沉默的样子让素秋有些担心,柔声道,“奴婢之前曾听墨青大人说过,顾大人视舜华郡主如亲妹,绝无男女之情。”
昂?阿初回神,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素秋。他们关系如何,与她跟颜姝儿的关系有什么联系吗?
“奴婢觉得,顾大人对姑娘是特殊的。”素秋柳眉轻扬,竟有种与有荣焉的得色。
阿初想起她抄过的道德经和论语,坚定地摇摇头,“不,你家姑娘行善积德,这种特殊还是给舜华吧。”
诶?素秋愕然,她猜错了吗?
尽管心中有无数疑惑,但没有证据和线索的情况下,日子还是得好好地过。
从大正寺回来没两日,便是王若慈的生辰了。大刘氏想要给儿媳做脸,便办了个小宴,让王若慈自己操持,也算是旁观儿媳的理事能力。
【以弱女子,未明而起,诸事填委候其指挥,左握算子,右征市历,官租岁计,转运贮积,会要不爽好伐,细至庭内洒扫,灶养柴水,亦经心目。】
很多很多年前,阿初已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过一段关于古代一家主母的墓志解说。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当一个古代女人比一间上市公司的高管还要忙碌,感慨完后她很庆幸的一点是,打工人只要不猝死还是有退休的一天……
难怪后宅那些妇人身子就算有再多的名贵药材滋养,还是很容易流产或者早逝,这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医术不够发达。
身心的操劳与时刻缠绕的压力,还有夫婿的异心,与人共夫的憋屈,妾室的挑衅……世间如她爹这般认可妻子的付出,同时回以一心一意的爱重的男子,她这十多年的人生也就只见过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