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站哪的?”一鸣道人心酸了,辛辛苦苦跟阎王作对扯回来的丫头居然不向着他,“小子,你评评理,这像话吗?”
“前辈,她是关心你。”顾思衡知道贸然介入他们谈话有点失礼,但眼下不出声好像也不成,再说,他也不忍她被误会。
“她哪是关心,她这是学坏了……”一鸣道人咬了口鸡肉,口齿不清地抱怨。“对了,你是?”
“都怪你打断我……”阿初拍额,赶紧介绍身边的人,“这位是顾太傅家的公子。”
“顾是之的儿子?”一鸣道人一愣,抬头打量了他半响,说了声,“长得像你娘。”
“前辈认识家父家母?”顾思衡微微一惊,他从没听过父母跟一个道长认识。
一鸣道人微垂着眼帘,仿佛专注在鸡腿上。眼前男子温润俊秀的面容跟当年惨白的女子重迭,还有那抛弃稳重与信仰跪在他面前痛哭的男人……
“不认识,你父亲的大名在大齐谁没听过。”一鸣道人含糊地道。
阿初看了看他,又瞄了眼顾思衡,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果然,熟人局有外人在就是不太放松。正想找个由头带人离去,嘭的一下巨响,漆黑的夜空忽然迸发出灿烂的花火。
“天啊,居然还放烟火,劳民伤财啊。”一鸣道人心疼地道,这要是折为现钱,他何须入京?
“哈哈,毕竟是喜事嘛。”阿初两人站在大门外抬望,有点疑惑,“京中可以这样燃放吗?”
“报备过便可。这次是陛下恩赐,说是庆贺林世子大婚,也是为了给漠北回来的将领看看他们守护的大齐繁华一面。”顾思衡解释道。
这体面算是另一种补偿吗?阿初知道,林晖短时间内想要再回漠北很难,除非外敌再袭。还好,当年云易和林晖便已有觉悟,有些布局早已有准备。
“这些深意真烦……”还好她不是男子,不需要深度思考这些人的想法。她还是继续她躺平的人生吧。
“你们京城的人,成个亲还这么折腾。烟火有什么稀罕的,初宝,你将来要是嫁人,老夫给你布个阵,保管让你终身难忘。”自家臭小子当了和尚,一鸣道人对小辈成亲便有诡异的想法,例如百鬼送嫁之类的。
熟知他性情的阿初敬谢不敏地摆手拒绝,她才不需要这种诡异的仪式。这个年代的烟火跟她曾看过的科技狠活比是小儿科了点,她也不觉得激动,只是京中应该有不少女子都羡慕今晚的新娘子吧。
“成个亲还挺累的。”阿初有感而发。
“成家立业,成了家,人才长大。”一鸣道人喝得脸颊都红了,难得说了句长辈的词。
“一定要长大吗?”阿初不解地问,“一日之间,明明什么事都要家里人张罗的姑娘,成个亲就变成别人家的新妇,别人的妻子,儿媳妇,主母……”
这话在场的两位男子还真理解不了,在他们的认知里,男子冠发,女子及笄,便是成人,娶妻嫁人便要立起来。男子负担起一家的重担,女子掌起后宅安稳,千百年来均是如此。
阿初微微叹口气,若可以选她真的不想嫁人,她甚至不想去爱一个陌生人。多少故事里天真无邪的女主,在经历情爱后都面目全非,就算是幸福结尾,那眉眼都不复当初纯真。
现在她的家庭和生活都很安稳,很闲适,那些没日没夜忙碌的日子就像遥远的梦。但那种紧迫的感觉,胸口锐痛的绝望,偶尔还是会萦绕心头,她只想延续目前的安宁,然而现实却不让她止步。
“人长大还挺麻烦的。”
【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人长大还挺麻烦的。】
甜糯的嗓音回荡在耳边,顾思衡低头看着不自觉蹙着眉头的姑娘,眼底流转意味不明的异色。
“是麻烦,但前路未知,携手共进,人生才有趣。”顾思衡轻声道,烟火影脸上,给眼角染了几分红,一时间竟有些妖魅。
“是吗?”阿初不以为然,她倒是想要一眼到头的宽敞大路,按部就班就可以稳稳当当,年轻时健健康康地四处走走体验人生,老了在舒适的床上儿孙围绕地死去。
那些前途未知,结果全凭别人决定的日子她一点都不喜欢。像林晖,他想娶什么样的人阿初很清楚,但一道赐婚圣旨,他也得熄了一切想法,老老实实去背那些诗词,欢欢喜喜把人娶进来。
阿初觉得自己的身份估计不会有赐婚,但成为别人的妻子,别家的主母有什么好?她看过自己的嫁妆单子,连将来入土的棺木都是她爹娘为她精心准备的,嫁人能给她什么好处?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悲观,阿初连忙甩开这些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想法,回头看过去,瞬间怒了,连平静的黑眸也冒火,“老头,清醒点,别把那些符咒拿出来烧啊!”
一鸣道人兴致勃勃地放出一条火龙吓得顾思衡脸色微变后,阿初她后悔了,就知道应该把顾思衡请走!
镇远将军府。
今夜的主人去赴喜宴,好不容易热闹了一些的后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客房的大门打开,一袭白衣的年轻人沉思良久,才把黑子放在棋盘上。
“今日他大喜,连宁浩梓都少见地去道贺了,你居然连门都不打算出?”坐在年轻人对面僧人面色平和沉静,赫然是大正寺的三条大师。
年轻人闻言抬头,清秀不起眼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让过于安宁的眉眼多了几分生气,“我要是去了,难保他不会弃了新娘子冲我提刀而来。”
三条想了想,确实有可能,失笑道,“你们的恩怨还真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