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底流转着惊疑,阿初知道她病中那段时间,云易曾慕名往当地有名的古剎求医。正经的途径已无望,各个大夫都只让他们放弃或者慢慢等她恢复。在漠北等了一年多后,云易夫妻放弃了自己的信仰转而求助于神明。也许就是这片拳拳的爱女之情,为阿初求得一个清醒的机会。遇到一元和慧觉两位大师后,从不信鬼神之论的云家也是从那时起才开始礼佛。
“你上次送我的……也是我编的?”因着天气凉了,阿初今天穿了厚褙子,一路走过来本有点闷热,但这一刻却莫名地觉得脊背阴凉。
白辞的笑容真切了几分,眼底掠过玩味,“不是,那是漠北宁家后院的一个小姑娘送我的。”
“你们俩……确定要别人的房间门口谈论这种事吗?”大开的门内,三条幽幽的嗓音传了出来。
阿初两人回头,对上一双无奈又不满的白眼。大正寺有名的三条大师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以标准的打坐姿势鄙夷两个俗人。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的院子也没其他人进。”不说大正寺规矩严明,光是她家素秋守在院门就可以让她畅所欲言。
看着两人进门后一个自发地煮茶,一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对这两个无赖三条已经没什么期待了,叹口气,走到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说吧,让我们都聚一起的大事。”阿初支着下颌,朝白辞道。前些日子碰到的时候,白辞刻意问了三条,又说改天拜访。这是他们在漠北时的暗语,改天就是离这个时间点最近的礼佛之日的隔天。
“不是已经在说了么?”白辞无辜地喝了口茶。
阿初把玩着手中的蚱蜢,轻蹙细眉,“你的意思是,不清醒的我,编制了一个跟漠北那个小姑娘一样的玩意?”
“这种东西很难编吗?有什么特别之处?”三条也不解这玩意如何值得白辞这么慎重。
“这编法……我也瞧不出有什么特别。”阿初把草编的蚱蜢翻来覆去地研究,抬头一脸跃跃欲试地问,“能拆吗?”
好整以暇地喝完一杯茶,白辞懒懒地道,“别瞎弄了,就你那手编不回来。这是小姑娘母亲自己研究的编法,比寻常的草编更稳固,踩上几脚也不会变形。”
还带回弹?三条来了兴趣,让阿初抛给他细看。
“所以呢,这是什么意思?病中的我这么巧无师自通了?”阿初坐直了身子,偏头问道。
白辞指尖敲着桌面,看着旁边乖巧纯良的姑娘,三年休养下来脸色红润多了,白皙的面容柔嫩软糯,笑意盈盈的样子让人不经意放下防备,生出好感。
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的姑娘挑眉,眼神流转染上警惕,一双清亮的眸子如漆黑夜空般深远,完美地藏起她所有的心思,眼角眉梢透露出一丝淡漠。
没错,是那个在古剎里抄经之余心安理得顺走藏经阁前朝秘书,还把他从藏经阁打回红尘的姑娘……
“怎么了?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了?”阿初被看得心头发毛,脱口道。
三条噗的一下喷了刚入口的茶,指控地瞪着她,“胡说什么呢!你这么豪迈你娘知道吗?”
白辞也被她怼得差点呛到,扶额道,“京中贵女的熏陶果然不同寻常……”
“咳咳,别在意这些小事。”阿初也知道自己口出狂言了,不好意思地转了转眼珠,“别装神弄鬼的了,有想法赶紧说。”
“我是想说……有没有可能,那几年在边城的人,不是你?”白辞轻声道。
阿初与三条互看一眼,三条皱眉道,“没可能,她从落水后身边从没离过人,我们跟几个老头还亲眼看着她从病中迷糊到神志恢复。小白,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我皆是。”
“躯壳肯定是云若初,但有没有可能,里头的,并非初宝。”白辞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个想法从漠北见过那个小姑娘开始便一直萦绕着他,直到入了京,看到健康的阿初。
太不一样了,当年在古剎拖着病体的姑为了当时的局面强撑着时的眼神,与之前那个天真怯懦,傻乎乎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
禅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外头的雨不知不觉有点大了,滴滴答答地敲打着屋顶。
阿初无端地觉得头皮发麻,她忽然想起苏笙,在她看到那些情景时,躺在床上的苏笙还是苏笙吗?
“可是……”舔了舔干燥的唇,阿初轻声反驳,“道长和大师不是说,我是因为在南城落水时丢了一魂一魄,才会变成痴儿?”
父母说起过往总是避开一些不好的字眼,阿初却不忌讳这些,按照她的理解,当时她就是摔傻了,成了一个痴儿。
“他们是这样断定的。而且当时,是你师父慧觉大师找到老头和一元大师亲自给初宝做的法事,召回她的魂魄,才让她恢复清明。当时的情况,你也是亲眼目睹的。”三条垂目看着搁在僧袍上的佛珠,语气平淡地道。
确实,尽管对外都称阿初是撞到头所以才失了神志。但实际上,云易夫妻与一鸣道人多番查证才确定阿初是因落水意外丢失了魂魄,导致心魂不全。
到了漠北后,因三条拜师于一元,再经一元大师引荐古剎的慧觉大师,也就是白辞的师父,才找到办法联手做了一场法事,招回阿初的魂魄。只是当时之事不能为外人所知,才隐去这些细节。
这些,都是后来三条和云易亲自告诉阿初的。这个秘密除了当事人,也就只有林晖知道,这也是林晖与阿初等人关系非比寻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