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你跑趟清源,试着查查罗瑞,死马当活马医吧。”
“好,罗瑞离家时还未成年,没有任何成年后的生活轨迹,就像失踪了一样。”
“这点倒跟那些少年很像。”
“嗯,也许已经换了一重身份生活,也许已经死了。”
荒原
项目交接工作繁杂而琐碎,原闳识和陆怀恩近期开了大大小小无数个会才终于交接完成。老城区改造方案明面上不再采用他们的设计,但一些关键建议和方案政府还是保留下来。其中一处废弃钟楼的设计拆改,只有原闳识和陆怀恩能做,这两天两人就带着人在钟楼开展测绘工作。
钟楼城墙已斑驳,一侧有颗百年古榕树探出墙头,根系铺满墙面跟城墙融为一体,钟楼已成危楼需得重建。
陆怀恩打开建筑卷轴,看着那棵树的根须触角一般,错落有序地爬伸向地面道:“想要拔出,城墙也得拆了。”
原闳识拉着卷轴另一侧:“既已融为一体,就想办法留着吧。”
“嗯,倒也给古物添了生机。”
说话间,原闳识忽地听到远处有人急切地呼喊着什么,他转头循声,看到工作室的人正挥着手臂朝他们大喊:“闪开!”
原闳识下意识地抬头,眼前突然急速放大一个黑影,跟着“嘭”地一声将他砸进了无边深沉的暗夜。
卷轴被砸开了两半,陆怀恩抓着另一半愣怔地盯着地面,有个人擦着他胳膊重重摔到了地上,一同倒地的,还有身旁的原闳识。
原闳识五感在渐渐消失,他知道哪里骨折了,却感觉不到疼,模糊中听到陆怀恩在喊他,可声音像掉进了虚空,很快无声无息,他想努力睁开眼睛,可连力气也消失了。意识像乘风而起的蒲公英,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他想起初次见王元清,她站在梯子上给一株古树挂铭牌,美得像五月初淡白的梨花;他想起原重远每天放学蹦蹦跳跳地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猜他妈妈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还有原梾,小时候跟在他身边,总是好奇地仰着头问东问西,眼神纯澈可爱……
陆怀恩趴在原闳识身侧,声音颤抖到语不成句,他想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却慌乱地不知道从哪下手,地面工作的实习生应声跑来,看到原闳识脑袋不受控制地侧向一边,鼻子嘴角很快流出了血,语无伦次地喊道:“快,快叫救护车!”
钟楼离医院不远,救护车很快到了,被抬上救护车的,还有一个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男孩……
丁随急匆匆带着原梾回清源,路上只说原闳识住院了,到了医院才知道原闳识住进了icu。
原梾整个人都是懵的,神魂游离在外归不了身,透过窗子看到一向精神矍铄的原闳识,此刻满脑袋绷带,戴着呼吸机身上插满各种管子,才像被一闷棍拍进寒潭中又被拎出来般清醒过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像一夕之间山河倾覆,一切已陌生到让他害怕,他无措地靠在墙边压抑地哭,声音压回胸腔,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原重远立在一旁一声不吭,出狱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孟夏,两人上学时常被人称郎才女貌,如今站在一起看着都不像一代人。原重远骨子里的那股儒雅还在,只是如今混杂了狠厉冷峻,远远看来让人不敢亲近。
孟夏隔着一人的距离,不近不远地陪着。
陆怀恩吓得不轻,他失魂般坐在长椅上,手止不住地颤抖,看警察来了,上前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
警官是个中年男人,扫了一眼神色郁郁的众人,叹了口气才道:“那孩子轻生。”
陆怀恩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怒不可遏:“钟楼立了危牌禁止出入,他怎么进去的?别跟我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跳楼轻生?专挑有人的地方跳吗?奔着砸人去的吗?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听到轻生两个字,原梾眼眶里的眼泪瞬间倒流了回去……
“目前还在调查,您别着急。”
陆怀恩从来淡定,头一次遇事慌乱,他下意识地寻找原闳识,望着沉睡不醒的人,满腔怒火瞬间化成了委屈,他泣不成声地道:“这他妈的还有没有天理?”
楼道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几个当时在现场的实习生主动上前跟警察耳语了几句后,一起离开了。陆怀恩抹了眼泪,咽下愤怒与委屈,努力振作道:“都回去吧,该干嘛干嘛,那么多次都熬过来了,这次他也一定能熬过来!”
众人虽想帮忙却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均难掩悲伤地转身走了。
原闳识进医院抢救的当下,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书。原梾彻夜守在病房外,第一次知道一晚上的时间可以这么漫长而难熬,每时每刻都像在刀尖上行走,他想抓住点什么,可周身除了无边无尽的黑什么都没有。
原重远其实也在害怕,只是他情绪藏的太久,喜怒哀乐早就一起变作了无声的沉默。他一会儿一趟地去花园长椅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夜晚气温很低,空气清澈,可原重远还是觉得喘不上气,只能借着吞云吐雾来纾解心中沉闷。
孟夏走到椅子的另一端坐了,依旧隔着一人的距离淡淡地问:“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这玩意儿想抽就会。”
一时无言,两人沉默地呆坐了一会儿,直到原重远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
“少抽点吧。”
原重远没听,吸了一口烟深深吐出来才道:“你再婚了吗?”
孟夏语气依然平淡:“没有。”
“哦,枉费彭泽清一番苦心,这么费力地不想让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