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丰已经失去了耐心,冷哼一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忆停在这里,艾藜抬眼看向林凌,问:“你还记得当时自己做了什么吗?”
看着丈夫走远了,林凌一把将艾藜拖出床底,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大声责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闹别扭也要有个度,有你这样被打一下就不回家的吗?你外婆都70多岁了,她还能养你几年啊?你明天给我自己滚回来!我告诉你艾藜,明天你要是不回家,你就不用回来了,外婆这边你也别想待着,你给我出去外面睡大街去!”
“哎呀,你别吓到孩子了,她身体才刚好点。”外婆见艾藜圆睁着双眼,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林凌的双手,赶忙将她拉过来护在身后。
“哼!”林凌别了艾藜一眼,气愤地踱出房间。
”哐!“听到院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艾藜心里一颤,双肩不由地一抖。
她不想回去,也害怕再见到艾丰,而对于母亲林凌,她心中还有着恨,恨她为什么不帮自己,恨她为什么要带着自己重回深渊。
但是她刚才的话让艾藜无法反驳,是啊,她还小,而外婆已经年逾古稀了,她不能拖累外婆,那个家,她是不得不回了。
隔天,艾藜早早地吃完晚饭,拿着外婆收拾的几袋零食,强忍着泪水走到门口,外婆苍老的手扶着铁门,冷风吹红了她的眼眶,”孩子,回去慢点走啊,外婆就不送你了,回去后乖乖的不要惹你爸妈生气知道吗?“
”婆婆……我走了,我会常回来看您的。”艾藜哽着声音道别,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然外婆又要跟着哭了。以往每次母亲带她回来看外婆,走的时候她都哭闹着不愿意回去,外婆也跟着哭,直到将她送到村口,走了好远,艾藜回头还能看见外婆孤零零地站在村口那颗老榕树下。
“哎,我们小藜最乖了,快回去吧孩子,不然天要黑了。”见她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外婆不忍地朝她挥了挥手。
艾藜不舍地看了眼外婆,挪着沉重的双脚往前走去,直到回头再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时,终于呜咽着哭出了声,就这么一路抹着眼泪往回走。
直到今天,她仍然记得那天的风,那么刺骨,还有那条被泪水模糊了的小路,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仿佛一张黑色的网,慢慢地朝她掩来。所以她讨厌秋天,尤其讨厌秋日的傍晚,那样的萧瑟寂寥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只余悲伤无边无际地泛滥。
那天回去后艾藜没有说一句话,将自己关在房间内,蜷缩着躺在小床上,泪水止都止不住地流,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从那天起,艾藜明白,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摆脱这个家,所以她发疯般地努力,中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选了离家最远的寄宿高中。
在高二那年暑假,林凌在一次和艾丰的争吵中挥刀割腕了,邻居们纷纷赶来将血流不止的人送往医院,及时保住了她的命,艾藜看着呆坐在血泊中的父亲,心里毫无波澜,没有害怕或者悲伤,甚至连恨都没有,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杂乱的一切,静静地坐着。
为什么如此冷漠?饱受头疼折磨的那几年,生理和心理已经满目疮痍,父母日复一日的争吵、打斗,让艾藜在初一那年患上了抑郁症,她谁也没说,当自杀的念头一次次地浮现在脑海里,她只能强迫自己想想外婆,借助药物和不断的自救,病情得到了些微改善,但是她的性格却变得格外冷漠,不再有大喜大悲,家里发生的一切不再能影响她。
唯一不变的就是要逃离这个家的念头,只有逃出去,她才能重生,因为除了自己,谁也无法拯救她。
突袭
大学艾藜选择了离家最远的北方城市,从初中起,靠着勤工俭学和奖学金,她已不再需要向父母伸手要钱了,上了高中后和他们之间的沟通也彻底断了,不得不回家的时候,她总是安静地关在房间里。
父母这几年还是争吵不断,但对于艾藜,他们仿佛有了几分忌惮,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那冷淡的个性也越来越明显,这孩子和他们本来就不亲近,上了高中后更像是偶尔回来寄宿的客人,而艾藜学习、生活上的事情他们更无从插手,也不敢过问。
“你没有帮过我,你自己的选择造成的不幸连带着把我也拉入泥潭,现在你要我帮艾棋伟?凭什么!”艾藜缓缓倾身,她今天就是铁了心地要把旧账都翻了,她要看看这个自称母亲的人,是哪来的脸面要她原谅伤害过自己的人的!
林凌是第一次听艾藜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女儿心里藏着这么多怨怼,以往她老是抱怨艾藜性格孤僻,对会撒娇,喜欢围着她说好话的艾棋伟异常溺爱,却不知艾藜这样的性格是从那次冲突后开始转变的。
“他重男轻女,你也没放过我不是吗?”他指的是艾丰。
“没有,妈妈一直是爱你的,家里条件虽然不好,但是你们姐弟三个都是有书读的。”林凌的辩解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小学毕业后我就自己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了!”艾藜忽地伸出自己的右手,重重地拍在林凌面前的桌面上,她用左手食指指着有些泛白的中指指甲盖,道:“这根手指是小学六年级暑假,被你拉去小工厂做工的时候让冲车给压过的,半边指头都压穿了,记得吗?”
林凌张了张嘴又合上,看了眼艾藜有些畸形的指头,虽然现在已经不明显了,但她还记得当时血淋淋的画面,医生说可能要截肢了,因为这句话艾藜等待手术的时候偷偷哭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