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被大哥推劝着出了门,在院里吕修涵对张宪说:“七郎,你这脾气多年的不改,爹也是怕你出事,你这性子,怕是同那岳鹏举越发地像了。你不知道那岳飞在朝中的口碑多差,这回官家本想将赵秉渊的那些人马拨给他麾下节制,赵秉渊死也不肯。”
张宪立刻想到那个洪州时被岳飞假意醉酒狠打地赵秉渊,那个拿了小老婆和女儿陪长官睡觉换前程的小人,不由一阵冷笑。
“再者,你还没看出来?”吕修涵看看四下无人,用手指指天说:“上面那位(赵构),他不想得罪金国,他根本不想打这仗。不然如何下令不许越过伪齐的疆界,不许接纳伪齐讨回来的宋人。”
张宪不以为然:“若是最想打金兵的才应该是官家,毕竟二帝和娘娘们都在北国受苦。”
吕修涵又悄声说:“泰师兄如今是官家跟前的红人,他在帮了官家修书同大金议和呢。支持你们打几仗做作样子,无非是多些谈判的资本。若是不堪一击的小国,或许金兵都不屑来谈和。对金兵能构成威胁的国家,金兵也不想冒这个风险。七弟,凡是不是光凭一口气就可以,世事艰难,怕你和岳飞的年纪都太轻,不能懂。等你们道了不惑之年,同大哥这岁数,自然就明白你们如今是多么稚气。”
张宪已经是一天多没吃东西,总觉得胃里难过。
岳云为张宪端来一碗白粥和一碟咸菜,张宪勉强喝了一勺,又想去吐。
“张大哥,你这样下去怎么打仗?就是毒药你也要喝了它。”岳云说。
张宪笑了,岳云那副样子真是长大了。
“云儿,听说你这回见驾很威风,还当了御器械去护驾出游。”张宪打趣说。
岳云想想问张宪:“张大哥,如果过几天吕府遇到刺客,当时只你和官家还有吕太傅在场,大家都是赤手空拳去对刺客的刀剑。刺客的剑刺向赵官家,这时候吕太傅却将你一把推到刺客的剑下去当肉盾牌挡住赵官家~~~”
岳云仔细观察张宪的神情问:“张大哥,那你会觉得亲口为吕太傅吸脓血很不值得吗?不会后悔有这么位爹爹吗?”
张宪没有作答,他在猜测临安城里发生的事,然后坦然的对岳云说:“这个不一样,但云儿你要知道,男儿一入军中,身份就不再只是一位父亲、儿子、丈夫。岳元帅首先是位三军统帅,是大宋的臣子。离开岳家军和朝廷他才是儿子、兄长、父亲和丈夫。”
“迂腐!”岳云心想他是问错人了,军中都说张宪是父亲的影子,甚至是走狗,张宪大哥当然是和父亲一样的迂腐古板。
张宪看出岳云神色的不屑,解释说:“对刺客来讲,‘擒贼先擒王’是战术,对我们来讲,三军不可夺帅,一国不可无主。否则会大乱。既然投身军中,将自己置身于这棋局中作为胜负关键的一子,必要的时候,一切都是为着大局,再不能有私心。只中间若人人顾了自己的利益,怕这败局已定了。若是云儿你说的场景,我不会有丝毫埋怨,因为必定要有取舍。”
岳云寻味着这几句话,似懂非懂。
“比如这临安城满眼都是豪宅,却没人去想军中还在忍饥受冻。若人人贪恋自己私利荣华,早晚一天兵败,怕这些宅子也都化作瓦砾,性命都未必能保还谈什么享乐?”
张宪iii
张宪吩咐岳云收拾衣物离开吕府。
岳云惊诧的问:“张大哥,你就这么走,吕太傅不会动怒吧?”
张宪没有答话,向后院门走去。
“七郎,七郎你听娘的话,七郎……”岳云看到张宪大哥的母亲蹒跚着追上来,因为是莲花小脚,所以走快了就摇摇欲坠的样子。
“娘,你多保重。大战在即,儿子必须要离开了。”张宪咬牙扒开母亲紧紧抓住他胳膊的手。
岳云知道,襄汉大战就在眼前,岳家军同刘豫大军的战局已经是箭在弦上。
“七郎……”张宪母亲的哭泣声。
“站住!”眼前吕太傅拄了拐杖一瘸一拐挡住去路。
“父亲,你怎么下床了?”张宪惊愕的话音未落,吕太傅抡起拐杖向张宪砸去。
张宪立在原地并没躲,任拐杖打在身上,皱皱眉没有说话。
“把这逆子给我绑了,绑起来!”吕太傅咳嗽着叫嚷,一口痰堵了昏厥过去。
闻讯赶来的吕修涵无奈的看了张宪一眼说:“爹他气晕了,没大碍,你走吧。”
岳云随了张宪趁了关城门前赶出了临安城,一路快马如飞往江州大营赶。
“张大哥,你就这么出来,日后可怎么回家呀?”岳云小心试探,张宪的面容一直阴沉,似是在想心事。
“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张宪笑笑做答,快马加鞭,岳云随后紧追。
岳云回家见了奶奶和母亲弟弟们。安娘早不围了哥哥岳云不停的问他那些在临安城值得骄傲的风光事迹。书房里,岳云偷眼看看父亲,心中那挥之不去的阴影总在作怪。仿佛爹爹已经是那么的冰冷。
直到这个时候,岳云忽然理解了张宪大哥。张宪大哥总在叫吕太傅“老爷”。不肯轻易叫爹爹。
“爹爹”这个词太温暖,又要付出太多的代价。而“父亲”就是种职务,就像父亲在军中做元帅。就像他在张宪大哥地军中做麾下一样。彼此各尽职责本分就是了。
那一抹惨淡的顿悟后,岳云听到父亲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自古有言。以色事君。终难长久。”
父亲为什么忽然冒出这么奇怪的念头,这话是点拨他什么?若不是父亲执意带他去临安,他才不稀罕去那鬼地方。岳云心里的委屈翻江倒海般涌出,泪水都要奔泻而出却骤然忍住。怕这也是种无奈。那将他送到敌人刀剑下的父亲,到底心里可有他这个儿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