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扫视陈叔一眼,霍决将时闻揽在怀中,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林间已是日落时分。
大地一阵恍惚。
车速匀缓,驶离半山,身后愚园时隐时现,掩映于满目绿意之间。
封闭车厢里流淌冷冷薄荷香,一只手被另一只手紧攥,无人言语,车载音响在播放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
在经过一个和缓弯道时,时闻突然急急拍停车辆,推开门,几步冲到灌木丛边,弯腰吐了出来。
她近日焦虑,吃得很少,胃里几乎没有东西,只失控地痉挛着,呕出些许酸水。
生理性眼泪蒙住视野。酸痛胀满鼻腔。错觉被近在咫尺的灌木荆棘刺入喉咙,需要大口大口汲取氧气。
“慢慢呼吸。”
几乎瘫软下去的瞬间,腰腹被稳稳托住。一只宽大的手覆在脊背轻拍,拧开的水递到唇边。
“鼻子吸气,嘴巴呼出来。”霍决的声音在引导,“慢慢呼吸。”
时闻机械照做。
吸气。吐气。漱口。小口小口饮水。企稳。站直。
视野在几秒后才变得完全清晰,蓄在眼眶的泪无声落下,又被霍决轻轻拭去。
他面对面抱着她,没有立即带她回到车上去。怕她刚吐过,车里闷得不舒服。
时闻像被抽掉了支撑的骨头,脊背软绵绵塌陷下来,龙骨被一节一节摸索着数,灵魂一阵失力。
下巴湿漉漉的,抵在他肩上,泪水渗湿衬衫。
霍决全不在意,只专注予她依恃,与她倚在山间听风。
山中很静,林野泛起绿浪,将鸟啭蝉鸣送至耳边。幽幽的。间或混入一两声心碎的哽咽。
“我考虑了很久,该不该让你来。”霍决低低开口,“但不亲眼见他死。我怕你不甘心。”
时闻睫毛潮湿,闭了闭眼,让他的吻温柔蹭过眼下痣。
“我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她哑声,“其实还是没有。”
这几年间,复仇的念头像藤蔓一样在她身后穷追不舍。令她从精神到躯体,总是奔波,总是跋涉,未敢有片刻停留。
然而真正走到帷幕落下这一刻,她不知为何,却顿觉怅惘。
血债血偿,令人释然,也令人茫然。
“后悔?”霍决问。
时闻沉默,摇头,“自己做的决定,谁都没有资格后悔。”
霍赟的两本日记,一本写在离开云城前,一本写在定居安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