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辈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
自己再僵持下去,未免太过失礼。
况且,霍决刚刚那番话,还一直沉重地盘踞在她心间。
左手被不轻不重地攥着。时闻衡量再三,终究还是拿捏着一半的度,硬着头皮接过,颔首道了句“多谢霍爷爷”。
霍决不动声色地拎了拎唇角,略微欠一欠身,半刻不多留地向老爷子告辞。
时闻将那个精巧昂贵的珍宝盒拿在手里,手脚僵硬地跟在身后。
然而正当他们转身走落阶梯之时,霍耀权又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阿决。”
霍决没有松开时闻的手,闻言回了回头。
海钓艇艉阱的天幕很小,挡不住所有渗进来的日光。
霍耀权的脸陷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显得庄严、冷肃,同时又无可避免地,透露出某种浓重的疲惫与衰老。
他定定望着即将离开的两个年轻人,眸光深沉,慢而平静道:“嗰个始终系你老豆。无论佢以前点对你唔住,你顾念生恩,畀条生路佢行。就当睇喺爷爷份上,唔好搞到我百年归老,冇面落去见你嫲嫲。”
[那个始终是你父亲。无论他以前怎么对你不起,你顾念生恩,给条生路他走。就当看在爷爷份上,不要让我百年归老,没有颜面下去见你奶奶。]
霍决长身而立,面无表情听完。
沉默几秒,倏忽笑了笑。
虽然那笑意丝毫未及眼底,反而漫出一种潮水般的麻木与冷漠。
“我应承过嘅,讲到做到。至于其他人肯唔肯放过佢,就只怕轮唔到我话事。”
[我答应过的,说到做到。至于其他人肯不肯放过他,只怕由不得我做主。]
他没有正面回答霍耀权的问题,只在离去之前,曲指敲了敲船舷,换了副腔调,语气淡淡地提醒:
“——都系眼前嘅嘢最重要。爷爷,鱼上钓了。”
[——还是当下的事最要紧。爷爷,鱼上钩了。]
天还没彻底黑下来。
但昼间的明亮,已经让位于薄暮时分的含混与晦暗。
游艇锚泊在无人打扰的亚港近海。
浪微弱地起伏,将浓稠的日光消解,仿佛一片不t小心打翻颜料的巨大画布。
时闻和霍决坐在船头的沙发上,眼前是果核般沉坠的落日,落日底下,是空无一物的柑橘海。
那顶燕麦色棒球帽被随意丢在角落,时闻如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在夏日晚风中轻轻飘动。
有几缕无知无觉地拂到霍决喉结上,被他玩味地绕在指节,没舍得摘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