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题开始得着实很违和,奈何荆年穿着国师长袍,气质也是出尘脱俗,高不可攀,姑娘哪里见过如此惊为天人者,何况正处于受惊吓状态,哆嗦着声音老实回答道:“回、回大人,我的母亲和弟弟,都没能活着逃出来……”荆年垂眸,柔声道:“你很勇敢,一切都会好的。”接着伸出食指,在她额前点了一下,指间的微光像花瓣一样落在她眉心,姑娘脸上的恐惧和不安随着花瓣的颤动一点点消失,眉头舒展,眼神飘向窗外的远方。荆年继续像催眠一样说服她。“心之所向,目之所及,所谓鬼魅,只存在在你的心里,忘掉那些痛苦的回忆吧。”姑娘的眉头舒展又紧锁,仿佛真的在怀疑刚刚看到“尸体”在动只是她的幻觉。荆年看差不多了,便结果姑娘手里的戏服,对她父亲说道:“你们先出去歇息吧。”我突然意识到,荆年和初见时相比,已经有了潜移默化的转变,不排除逢场作戏的因素,他似乎也不再是完全无法与人共情的冷血怪物了。再者,秦三楚说了不用劳烦“国师”,荆年也仍未离开,再次帮我解围,真是大写的好人。我偷偷转着眼珠想去看他,但偏偏是视区死角,只能听着那个难民父女离开关门的声音。警报解除,迎来了暂时不用伪装的中场休息,我长长舒了口气转头夸赞他。“想不到你还挺有义气的。”荆年冷哼一声,他和我的账还没算清楚,我就中途溜号,想来他心情一定糟糕至极,劈头盖脸就指责我。“你来舂都以后就一直不对劲,给皇帝治病是薛长老的事,偃师族如何也与你毫无瓜葛,一直掺和进来做什么?”“做任务啊,我不是说过了么,任务最终目的就是救你。”“我不需要人救。”“现在不需要,是因为剧情还没发展到那一环。”“你又在满口胡话,就是不对我说实话。”“明明是你不懂。”“我不懂?那谁懂?你的旧相好国师么?你坚持要查清宫里的秘密,是不是因为他?”他几乎是胡搅蛮缠了,我对他说不清道理,只得夺过荆年手里的戏服,恨恨骂道。“都是因为你,白眼狼!我真是倒了大霉才碰上你,你自己想想,我哪里欠你了?”他被我骂得一愣,站在原地半天不吭声,我在气头上,也没心思安慰他,抓起戏服就往身上套。不对,这戏服的样式,为何这么像嫁衣?待会要表演的戏目,和嫁娶有关吗?我扫视了一圈妃嫔们的衣服,发现没有疼痛脚印没有荆年的帮助,穿戴衣冠的难度被放大了几倍,袖子的手肘内侧,有个小口袋。里面只有一根细细的红色发带,上书: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回忆如潮水褪去,在沙地留下零碎的痕迹,都是曾被我忽视的种种细节。冰湖上不由自主向我亲近的神识、庙会上对沉迷琴鱼的我投来的目光、取名为“识荆”的银鞭……时间线一路逆行,退回更遥远的那一天。漫天大火里,荆年认真又仔细地缝合着尸体背后焦黑的裂口,侧脸沉静,映着诡艳的红色,不知是火光,还是荆小姐身上穿着的血红嫁衣。我固执地缠着荆年证明自己好用又聪明,他笑着不反驳,又莫名其妙地说,嫁衣适合我穿。是了,我现在不仅知道了荆年之前交换头发的用意所在,还明白了别的东西。原来他的心思一点也不难猜,答案一直摆在我眼前,却因为他畸形的表达,我迟钝着一直未能读懂。虽然延时读懂了他的感情,但接下来该怎么做?机器可以回应人的爱意吗?我转身,自然地想向荆年求教,却发现他已经退回外殿了。关节上的绳索开始收紧,木偶们一个个站立起来,在灵巧地牵引下,和常人一般行走起来,我也被迫跟上去。外殿的屏风已经摆好,偃师们亭亭玉立的身影在后面若隐若现,看来都准备就绪了。秦三楚作为主役,手握着控制我的绳索,还未归位,站在屏风前对荆年说道:“我们本想遵循老规矩,请赏戏的皇上坐在外殿的龙椅,但如今看来,他是很难从床上起来了,请国师大人坐上去吧。”荆年看了我一眼,大概还是不放心,答道:“何必如此拘泥形式?这场木偶戏本就是为了你们举办,我站在侧旁看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