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听手下说,”罗望笑道,“钟山下了一点小雪,便突然想带你上来看看。”罗望没有再让守卫跟着,沿山道穿过密林,视野豁然开朗。姜恒忽然在想,如果父亲还在,会不会也像现在这般,带着自己与耿曙,与昭夫人,以及耿曙的娘一起,闲时出门踏青?罗望忽然说:“我小儿子若还活着,想必也与你差不多大了。”“啊?”姜恒一怔,没想到罗望突然提起了这话。罗望一笑,说道:“你是哪里人?你不像郑人,若我猜得不错,你与太子灵的商队全无干系,你究竟来西川做什么?”姜恒:“……”姜恒脑海中闪过许多开脱的解释,正要开口时,罗望却道:“不想说就不必说,每个人都有活着的理由,相逢即是缘分,愚兄痴长几岁,不过随口一说,贤弟莫要往心里去。”姜恒笑了起来,说:“将军言重了。”罗望翻身下马,主动来扶姜恒,与他牵着马朝山顶上去。沿途全是青石板砖修起的路,最后这段乃是台阶,通往钟山古刹,两人拾级而上,姜恒想了想,索性也不瞒着他了,这是他试探的最好机会。“将军。”姜恒思考半晌,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你若信得过我,自然可实话相告,”罗望笑道,“叫我一声大哥无妨。”“罗大哥,”姜恒笑了笑,说,“不瞒你说,这次前来,我确实有任务在身。”“为了敝国的太子殿下?”罗望丝毫不奇怪,更没有追问姜恒背后是谁。“大哥觉得有希望吗?”姜恒坦然道。罗望道:“太子谧是我眼看着长大的,谁都不希望他落到如今境地。但以目前局势来看,没有希望,你们哪怕将他救出来,也只能让太子殿下流亡他国,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姜恒也曾考虑过,史上多的是流落他乡的太子,万一计划失败,便将李谧送到郢国去,郢国一定会收留他,等待武王薨后,再让他回国夺位。“但代、雍之间的这场仗,我觉得不该打,至少不该现在打,”姜恒说,“本可用其他的方式来解决。”“驱使吾王的不是两国利益,而是仇恨。”罗望说,“他等待这个机会等太久了,公子胜的死令他耿耿于怀,太子殿下试图让他淡忘仇恨,才遭遇了他的怒火。”姜恒道:“可是战火一起,两国的百姓势必送命,为公子胜复仇的代价,也太大了吧。”罗望笑着摸了摸姜恒的头,说道:“说得轻巧,大哥倒是问你,若与你相依为命的兄长死了,你放得下么?”姜恒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们也曾以为对方死过一次,那些日子,仍然历历在目,他知道这对于国君李宏而言,是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两人登上最高级一阶,面前变得开阔起来,忽然间罗望停下脚步,将姜恒稍稍挡在身后。“罗望?”一名年过五旬的高大男人身穿常服,负手而立,说道,“今日怎么有这兴致,来钟山了?”梅园碑那男人身后带着数名随从,站在古刹的一块石碑前,随意朝两人望来。姜恒瞬间心里咯噔一响,糟了!不会是……“吾王。”罗望却神色如常,朝那高大男人单膝跪地。李宏!果然是李宏!方才姜恒在台阶下,看不见山顶情况,与罗望说说笑笑,就怕都被李宏听见了!姜恒马上以外国使臣之礼,朝李宏行礼。李宏静静看着他,意味深长一笑。罗望却仿佛不怎么怕他,沉声道:“未知王陛下在此地。”“听说今晨钟山下雪,”李宏说,“便过来看看。你,抬起头来。”姜恒抬头,与李宏照面,这才有机会仔细看看他。只见李宏梳着一头细辫,朝脑后拢着,作胡人装扮,半点不似代国国君,反而更像个蛮族的酋长,他的长相亦如传闻所言,有少许西域血统,高鼻深目。“你叫什么名字?”李宏问。“回禀王陛下,”罗望说,“他是末将族中远房侄儿。”“我问的是他!”李宏责备道,“你不会说话?”“我叫罗恒,”姜恒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笑道,“拜见王陛下。”“罗恒?”李宏听到姜恒先前台阶下那话,本想马上将他抓起来,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名字。“你就是那个,捅了汁琮一剑的家伙?”李宏道。姜恒:“!!!”当初姜恒行刺得手,太子灵抓到耿曙后,便发出加急快报,通知各国国君,李宏于是马上开始部署,出兵直捣落雁城。“我问你,是不是!”李宏的怒火开始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