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耿曙忽然气息一窒,看着姜恒,仿佛想说什么,却半晌说不出话来。接着,耿曙发着抖,竟是朝姜恒跪了下来。姜恒大惊失色,马上扶起他,连忙解释道:“哥,我不是这意思,那是气话……”倏然间,耿曙喷出一口血来,吐在姜恒胸膛上,紧接着软倒下来,重重倒在了姜恒怀里。姜恒瞬间被吓坏了,大喊道:“哥——!”“恒儿,恒儿……”耿曙那手抓得紧紧的。姜恒赶紧抱着耿曙,把他拖进房内,跪在地上为他把脉,知道是急怒攻心,更不知何时,内脏受了极重的伤,肋下又有剑创,幸而因罗宣的丹药愈合了,只要慢慢调理,应当能好起来,当即松了口气。“恒儿,别走……别、别走……”耿曙梗着脖颈,躺在地上,却仍倔强地断断续续说着话,抓紧了姜恒的手,声音里带着哀求,眼里全是泪水,沿着他的眼角淌下地去,好一会儿才能把话顺利说出口。他从小就是这样,一旦情急或激动,便难以说话,所以平时话说得很少,哪怕是姜恒,从小到大也只见过耿曙唯一一次失态,就在浔东家中被火烧那次。姜恒赶紧调配药材,吩咐人去熬药,给耿曙喝下去。“行。”耿曙终于缓过劲来,说道,“不重要,不打紧,什么汁琮、汁泷,都让他们去死,好不好?好不好?”耿曙那手不放,抓紧了姜恒,姜恒痛得大喊起来,耿曙忙又不知所措地松开,姜恒看他那模样,顿时有点害怕,耿曙仿佛是个骤然受了刺激的疯子。“哥。”姜恒开始千方百计地安抚他,意识到他实在太累,连着三天没有睡觉,情绪大起大落,已濒临崩溃边缘。“我们走。”耿曙挣扎着爬起来,一手不住发抖,不敢再握姜恒手腕,跪在他的面前,想抱住姜恒的腿,又生怕自己使力伤了他,恳切道,“去哪儿都行,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咱们的地方,我去给人漆柱子,你就好好地待在家里,等我,就像咱们在洛阳一般。我不是什么殿下了,你别走,你哪里也别去……”姜恒听到这话时,眼泪又哗啦一下涌了出来。他跪在地上,紧紧抱着耿曙,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耿曙闭着双眼,两手疯狂颤动,几次想揽着姜恒的背,却不敢乱动。姜恒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他太难过了,为什么他们重逢后,开口所说的花下剑宋邹闻讯赶来,站在廊下,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姜恒与耿曙侧头,与宋邹遥遥对视,耿曙示意没事,点了点头,拉起姜恒的手,依旧回入房内。半晌,耿曙坐在榻边上,喝过药好多了,呆呆地看着地上。姜恒一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摇了摇,耿曙便蓦然转头。“咱们睡觉吧。”姜恒说,“我累了,我好累啊,哥。”耿曙点了点头,说:“好。”耿曙侧过身来,为姜恒拿了外袍挂上,两人只穿里衣,耿曙的心绪仿佛尚未平静,呼吸仍一阵阵地窒着,有点气促。姜恒说:“这张榻比咱们在洛阳时候的大了不少。”“嗯。”耿曙说,嘴角还带着血迹,解开武袍,胸膛上露出光华流转的玉玦。姜恒挪到里头,耿曙躺上榻去,姜恒搬过他的胳膊,枕在脖下,又回到了在王都的时光。“哥,”姜恒为耿曙擦去嘴角的血,说,“睡会儿,睡醒就好了。”耿曙答道:“我不敢睡。”姜恒怔怔看着耿曙,耿曙轻轻地说:“我怕闭上眼,你就不见了。就像一场梦般。”姜恒没有回答,耿曙侧过身,与他面对面,目光不愿离开他的脸庞,哪怕只是短短顷刻。“你长大了,恒儿。”耿曙说,“我梦见你许多次,在我的梦里,你一直是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