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得了信早一步就带着人在警局门口迎接石娉。
石娉存着给四十七军军长下马威的打算,带了不少人前来,呼啦啦七八辆装甲车,顿时警局大门纷纷扰扰下来无数士兵。局长被这架势差点吓破了胆,又只能硬着头皮对上众星捧月前来的石娉,笑如弥勒道:“司令官,雷军长就在我办公室等您呢。”
石娉对着局长一颔首,随即目不斜视一路朝着里面走去。杜南禛刻意慢了步子和局长开始笑容满堂起来,这一路春风拂面,可把局长吹得飘飘然,自然把事情前因后果都掏出来了,待杜南禛掌握了全部信息后,他这才跨步踏入大厅内跟上石娉,彻底收起了刚才笑意,悄然走到石娉跟前低声道:“那命案确有蹊跷。”
别看石娉平日大大咧咧,实则心中弯弯绕绕能有几百回。她一听杜南禛此话,面上反而露出了一点笑容,随即又如水入油锅内,慢慢荡漾开来,待她走进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满脸都是笑容:“雷军长,你千里迢迢来上任,怎么能让你一来就如此费心呢?来人——吩咐下去今天要大摆筵席。”
她进门就噼里啪啦如此一顿输出,结果输出的对象却丝毫没有反应,盘腿坐在那里,手持佛珠闭目念经。
和尚?
石娉一愣,视线朝着房间内转了一圈,并没见到她想象之中的人物。早在四十七军来的时候,她就了解过这支部队的来历和底细,不过是一群土匪招安的乌合之众。军长雷封伽作为寨子当家人因为救了马步青得以招安,等于是借了机会得了青云梯。这样的人会给她的第一印象自然应该是孔武有力,彪悍精明,可是目光围绕了一圈,只有端坐在中央的和尚。
石娉站在了原地,雷封伽没有动静,局长破冰似的打起了招呼:“雷军长,这位就是石司令官。”
石娉面对这样一名和尚,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收起了之前漫不经心和万般诡计——没办法这和尚盘坐在那里过于圣洁,五官线条利落简洁,古铜色的皮肤更是让他有种历经磨炼的沉寂感,莫名就跟尊佛似的端庄不可亵渎。
想象中形象和现实反差太大,石娉有些尴尬上前几步,然后伸出了手重新打了招呼:“雷军长,幸会。”
雷封伽睁开眼露出了他那双深邃黑眸看向了石娉,站起身来对着石娉恭恭敬敬敬了一个军礼,满目严肃道:“属下第四十七军军长雷封伽,见过石长官。”别看雷封伽此时人模人样,他心底藏着的暗涌心思早将眼前之人包裹起来,打算慢慢蚕食。
手底下突然冒出这么个圣洁卤蛋对着她喊长官,石娉实在有些不甚习惯地摸了摸鼻子,垂眸之际她突然眼底发亮光,视线粘在了雷封伽手里那串佛珠上面,不由自主的赞叹了一声道:“雷军长,你手里这可是好东西啊。”
雷封伽来上海前已经对石娉各方面都打探过了,从冯淇嘴里,从石娉过往经历,从军事才华到性格,从生活习惯到兴趣爱好,可谓是了如指掌。所以他这次手持的佛珠就是为了石娉特地布下的引子,佛珠108颗,颗颗都是翡翠精品,不枉费他在腾冲取主持心肝的时候杀光所有寺中和尚得到镇庙之宝。
“阿弥陀佛,这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雷封伽对着石娉双手一合掌,手中的佛珠一晃差点迷花了石娉双眼。
石娉吞咽了一下口水,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那串佛珠上移开。她老子年轻的时候入宫见过老佛爷,老佛爷当年赏赐过不少东西,其中就以一条色泽辣绿的翡翠手串最为名贵,她老子像是得了什么宝贝疙瘩一样爱不释手,每天躺床上前都要摸一摸,比摸床边美艳小妾都来得起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串翡翠手链激发了老头子把玩玉石之心,从此以后行军打仗走南闯北每到一处地方都会搜罗各种翡翠物件,为了那些翡翠物件,他还和蔡锷化干戈为玉帛成为把兄弟,没其他原因无非就是云南离缅北近,那翡翠流通市场更接近源头。把兄弟蔡锷为了投其所好,每年都会派人送上一批上好翡翠原石,供她家老头子过足鉴赏把玩的瘾。
石娉从小耳濡目染,几乎是跌入翡翠窝里长大,对着翡翠也是渐染兴趣。尤其是她家老头子突发心梗死去,她时不时拿出老头子生前珍藏的宝贝看一看,顿时觉得睹物思人,对翡翠的迷恋更上一层。而雷封伽那串佛珠,颗颗粒大饱满,有种有色如透明玻璃般绿的极尽妖孽程度,这在阳光下十足惹眼,莫怪石娉极为眼馋。
两人客道完后,摒弃了闲杂人等开始进入了正题。石娉由于雷封伽高僧的形象以及那串佛珠加持下,愿意给雷封伽一次机会:“雷军长为何凑巧就去了陈家?按照调令,你应该先来军部报到才是。”雷封伽目光毫不躲闪的落在了石娉面上道:“我率部前来上海,下面小兵们都是西北一带,性格彪悍没有规矩。我想着先带副官入城去军部报到,未曾想人刚进上海滩就被当地地头蛇绑了。我人生地不熟又单枪匹马就按下未曾反抗。所幸这陈大虎不过是因为我僧人模样,让我去宅院降妖除魔罢了,于是我就顺势查看了一番。”
雷封伽此番话说和石娉得知的情况并无多大出入,石娉略微缓和表情又追问了一句:“雷军长,我想请问一下你到底还俗了没有?”
“在受戒之中。”
石娉有些不可思议:“这出家人还能打打杀杀?”
“无论小乘、大乘显宗还是密宗,自然都是不能。”雷封伽双手合十结出一个法印,表情庄重不作一丝玩笑。
石娉颇有盘问到底的好奇心,毕竟不能杀生,这和尚怎么当军长?难不成上阵杀敌时候盘腿一坐诵经念佛妄图让对手放下屠刀?
“石长官有所不知,一般杀生和密宗师用密咒杀生是不同性质,也是不同因果。只是密宗有不外传的戒律佛法,恕我不能细说。”
石娉听得云里雾里,宗教这玩意本就有点玄妙,人家说不能说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勉强,只好连连应声瞎胡说:“是是,佛法有缘普度众人。雷军长保家卫国也是为了众生嘛,能理解,能理解。”
她一旁坐着的杜南禛听得他俩在那瞎几把对话浪费时间,忍不住插了话问道:“雷军长,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一眼就觉得陈家有问题?你是从何处看出那道士有问题?”
雷封伽含笑客气回话:“杜参谋长,正如我刚才所说密宗有不传佛法,我不能多言。我能说的是如果一般家宅受精怪骚扰,整个宅院都会密布妖鬼之气,陈家毫无此方面迹象。而且那位道士看似法器在手,画出的符咒却是残缺,细微之处都透着他是假冒道士。”
“不好意思,我插一句话。这世道假冒和尚道士太多了,都为了坑蒙拐骗。假冒道士和从事间谍活动那可是两码事,雷军长何以会有如此肯定的结论呢?”
雷封伽看了杜南禛一眼,收起笑容的时候就有种淡漠而脱俗的气派,他一本正经回答:“因为对方细微动作透出他惯于持枪,而且一直处在身体戒备状态。说是来抓鬼,却一面渲染恐怖气氛一面不肯踏入陈夫人院落细查。就算江湖骗子跳大戏好歹也会场面上做足把式,所以我怕对方另有目的,就先下手为强报案了。岂料对方如此机警——”
杜南禛点了点头,一抱拳回道:“雷军长果然经验老到,鄙人佩服。”
“杜参谋长谬赞了。”
石娉一挥手打断了他俩相互奉承话语:“行啦,事情来龙去脉都了解清楚了。雷军长,劳烦你画下那道士样貌来,我让局长出动所有人全城搜捕。宇之,你派一队人马把验尸房给我团团围住了,不许人随意进出,在通知医院让他们派人来协助。如果真是日本间谍,只怕来者不善。”
一提到日本间谍,两个男人均是面色一沉,雷封伽直接从袈裟内掏出一卷纸道:“我早已画下对方样子,只是怕对方是乔装打扮。”
“无妨,我这里有位能人,能够替我剥除那家伙伪装。李钱——”石娉一扬声对着外面高声一喊:“去府里把冯少爷给我请来。”
雷封伽不动声色接收信息,心中却是暗中盘算,冯少爷?这冯家几个少爷还真是围着石娉转悠,就是不知这冯少爷又是哪路神仙,会不会像石娉身边的杜南禛那般难以搞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