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可当虞清梧目光不经意越过闻澄枫肩膀,却是瞥见陆彦嘴角勾起,咧出两排整齐大白牙,心底陡然咯噔一下。无他,只因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大汉顶着黝黑肤色、粗眉圆脸,在大晚上笑成这样,想让人不毛骨悚然都难。但无论怎么说,陆彦也是老熟人了,又始终忠诚于闻澄枫。她没过多在意,只当这人蓦然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和闻澄枫道了声晚安后,进去自己的房间。驿馆与普通客栈不同,时常接待来往官员,乃至封地藩王与邻国使臣,是以上房内装潢格外雅致且不失华贵。就连床榻上铺就的,也是如柳絮轻软暖和的蒲花褥与芦花被。虞清梧今日在马车上心思乱,虽后半程始终闭着眼,可实际并有没憩多久,如今一沾上舒服软枕便进入梦乡。约莫一炷香后,驿馆伙计敲门送来饭菜。一道道皆是临安名菜,并且没有葱姜蒜洋葱香菜,包括排盘也讲究个赏心悦目。寻常驿馆的厨子哪会注意这些细节,明显有人特意吩咐叮嘱过。虞清梧一眼就看出了所以然,忽觉有微微暖意流淌过心田,驱散了初春晚间陡峭寒意。闻澄枫待她细致入微的体贴,是虞清梧最招架不住的心动,不禁侧头看向隔壁客房的方向。可她这一转头,眸底笑意骤然凝固结冰。她竟然直接看见了隔壁屋内的情景?虞清梧挪了挪眼睛,再三确认没有自己眼花。她真真切切能够透过铜镜清晰看见闻澄枫在隔壁做什么,一举一动全都一览无余。所以,这间客房悬挂墙壁的铜镜是双面镜!同时后知后觉陆彦方才那个诡异笑容内涵。这晌,她看见闻澄枫站在浴桶侧,背对着自己,解下腰间玉佩与环扣,将绶带挂于屏风顶端,又松解护腕,原本贴身的劲装几近成了松垮袍衫搭在身上。只抬手轻轻拨开衣襟,便一件件褪下。肩膀与上臂覆着结实却不突兀难看的肌肉,恰到好处地匹配着肩膀线条。背部皮肤比岁除夜给他上药时光洁不少,应是用了自己让琴月送过去的祛疤药膏,错落疤痕隐去几不可见,被温热浴水腾出的氤氲白汽包裹着,平添成熟诱感。双面镜的事儿该是陆彦自作主张,闻澄枫还不知悉,无比自然地继续脱着衣服。腰线轮廓随之露出,如猎豹蓄含着力量。虞清梧两根筷子间夹着的红烧肉,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她下意识吞咽口水……自己居然在馋闻澄枫的身子!甚至觉得满桌饭菜都不香了!虞清梧连忙转身,用力扯下深色床帐,遮盖在铜镜表面,阻隔了两间屋子视觉互通。她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穿胸膛,如雷似鼓淹没急促呼吸声。可算知道了什么叫秀色可餐,果真是美色当前,再合口味的饭菜摆在面前也觉得食之无味、寡淡如水。虞清梧最终也没吃桌上菜肴,她以最快的速度简单洗漱后,吹灭蜡烛躺到了床榻上。以期用深睡来平息方才所见,将那些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从脑海驱赶出去。所幸托了今日舟车劳顿的福,她虽心猿意马,但抵不住困意过浓,没一会儿便入梦睡去。虞清梧素来睡眠沉,除非夜有惊雷暴雨声,否则她定是一觉天亮,对望次日阳光明媚。可今日睡到半夜,她却被一阵刺耳的锵锵声音吵醒。她于浓稠黑暗中睁开眼,万籁阒寂的夜间将细微动静悉数放大,她凝神细听立马分辨是从楼下传来的打斗声。想掀开被褥下楼看个究竟,忽然,右侧窗棂发出一声木头断裂的轻响,被人撬开了。虞清梧没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足以见来人武功高不可测。她只能微微睁开眼睛,借用眼尾余光瞥向匕首利刃折射出的银白冷光,离自己越来越近。早猜到此番去往稷荣州不会太平,这晌虞清梧也并没有太过惊讶与惊慌,而是冷静摸到藏在枕边的梅花匕。虽然她大概率打不过来人,但至少得闹出大动静吸引来潜藏暗中的陆彦及暗卫,才有得救的生机。刺客已经行至床榻边,目光似乎在黑暗中逡巡着什么。虞清梧五指紧握刀柄收紧,聚精凝神随时准备出手。终于等到来人骤然举起短刀,朝着床榻狠狠刺下去……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巨响在耳畔爆发,虞清梧甚至感受到身下床板随之颤了颤。刺客和她皆是猛地愣住,两把锋利匕首相接在半空,却谁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做出下一步举动。而下一秒,虞清梧又闻一声细微闷哼,眼前刺客蓦地整个人脱力,踉跄着退后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