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片荒凉,柳念絮笑笑,抬眸看着月亮,抗拒之意从全身上下散发出来。沈穆盯着她娇美如画的容颜,轻轻侧目,轻松道:“跟你开玩笑的,不必放在心上。”柳念絮亦跟着装作轻松:“殿下这般年纪,还喜欢胡闹吗?”心里面却还是凉意如水。是真是假,她看得出来,是不是玩笑,更一清二楚。假的不会变成真的,真的也假不了,纵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亦遮掩不住。柳念絮趴在栏杆上,长长的睫毛遮住乌黑的瞳仁,红肿的眼皮更显得楚楚可怜。她当作无事发生,低低开口:“有件事要求殿下。”“何事?”“周夫人明日回乡。”柳念絮敲着栏杆,慢悠悠开口,“她这样的人,该受些教训才好,求殿下给周翰林安排个千娇百媚的贵妾。”“不用耽搁好人家的女儿。”柳念絮平静开口,“我知道秦淮河上,十里烟波,花船如梭,花船上的花娘个个千娇百媚,姿容过人,可年纪大了便被弃如敝履,若能做翰林之妾,也算是终身有靠。”沈穆没答应,只特别好奇地问:“秦淮河连我都不曾去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好好的内宅闺秀,谁会在她面前说这种话?如秦淮妓子,一般的官僚都不知道她们后路,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一点很值得怀疑。柳念絮嫌弃不已:“那是殿下孤陋寡闻!”沈穆只盯着她。柳念絮深深叹口气,“我爹以前找过几个秦淮名妓,养在郊外的庄子里准备送给同僚。我家下人都怕我,事无巨细全都告诉我了,殿下还想问什么?”沈穆收回目光,慢悠悠道:“原来如此,你所求不过小事一桩,应了你也无妨,保证做到天衣无缝。”柳念絮趴在栏杆上翻了个白眼。“可是周夫人从不在意家中姬妾,甚至能把庶子视如己出,让周翰林纳个贵妾,对她有什么影响吗?”“那是因为周家的姬妾,都是丫头抬的。”柳念絮漫不经心道,“身契捏在周夫人手中,不敢对她不敬。若新姨娘与她争宠,争权,争子嗣,周夫人还能稳坐钓鱼台吗?至于这位新姨娘会不会与她争斗,就看殿下的人怎么教了。”总而言之,这是殿下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沈穆摇摇头,感慨道:“照理说,你不该这般恨她的。”“我不恨她。”柳念絮漫不经心道,“我对恨的人,没有这么和风细雨。我只是想让周家内宅不宁,周夫人疲于奔命,没空搭理大表嫂,也没空折腾妞妞。”至于周家人是死是活,管她屁事!沈穆沉默片刻,摇摇头叹息一声。柳念絮漫不经心道:“殿下不必觉得我狠毒,我还能更狠一些,只是没必要罢了。”沈穆来了兴致,问她:“更狠一点事什么意思?”“对症下药啊。”柳念絮轻轻一笑,“她既然在意夫君,那就想法子逼迫周翰林休了她。我想,凭殿下的手段,逼周翰林休妻,应当不难。”周翰林并非真正的硬骨头,威逼恐吓之下,总有恐惧之时。“真正的狠毒就是这样,”柳念絮眼神冷漠带着寒意,“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能逼死她。”可惜并无深仇大恨,还犯不着将人往死路上逼。她这辈子要沾染的血腥太多,能少一桩算一桩。但求阎王爷看她这一点慈悲之心,让柳中郎和唐婉言先她一步下油锅。沈穆沉思一瞬,默默道:“若我对不起你,你会怎么对付我?”“那是以后的事。”柳念絮平静无比,“而且我相信殿下不是那样的人。”沈穆笑笑,抬头看着月亮,“三千银界,谁共我倾倒杯中明月。”“其实想把月亮接到手心里,也并非没有办法。”沈穆伸手拿过桌上的水壶,慢悠悠望白玉杯里倾注一盏清水,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玉杯送到柳念絮手中。“赠你水中月,愿你心想事成。”柳念絮接过那个杯子,看着杯中映出一轮皎洁明月,透明的杯盏几乎能看见她的皮肉不经心一看,那轮月亮就好像当真被她托在掌心里。她声音极低:“多谢。”不等沈穆回答,她站起身,脚步匆匆地往楼下走,带翻了椅子都一无所觉,只给沈穆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沈穆轻轻一笑,扶起椅子,拿另一只玉盏倒满水,顺着杯沿慢慢喝下去,眸光沉沉。柳念絮坐在窗户前,将杯中水倒在花盆里,粗粗喘息几下,心情平静下来。清透的水氤氲下去,花盆一片濡湿,白玉杯被随手仍在脚下,昭示着主人心情何等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