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般的位置上,遭遇了那么多事,哪里还会如年少时,那般心底澄澈?或是,在这样的地方,经历了那么多黑暗,又怎会相信这世上当真还有心思纯净的人呢?若当年王雅懿确实为色相迷惑,喜欢的是那个干净且彬彬有礼的大皇子……
那贺明熙呢?喜欢的又是什么样的皇甫策呢?心思澄澈的,还是谦恭礼让呢?
贺明熙……一个名字而已,可为何每每提起来,都能触动心底?明明她才是被放弃的那个,可为何时至今日,总有那个瞬间,让自己以为,皇甫策才是被抛弃的可怜人呢?
那日阁楼上离别的话,那里的每一个动作和瞬间,到了如今,都已成了不能触碰的记忆,当时皇甫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自信呢?哪里来得踌躇满志呢?以为她会跟上去,跟在身后,不管怎样的对话和伤害,她都一如三年来不以为然,转眼即忘。
那些反常,那些依依不舍,那些眼泪,竟是没察觉半分。往日的敏锐,往日的从容,都被即将得到的一切,与即将得到的自由权势掩盖,半分都没有察觉她的分手之意。
太得意了,得意的以为一切都还在掌握中,可忘了这世间,长不过执念,短不过的是人心善变……
如今又是一年了,她的心也许当真已……
皇甫策慢慢的闭上了凤眸,有些不敢想了,不知为何,突然有什么重叠交织着,可似乎又想不出来,一颗心堵得厉害……
:宁负虚名身莫负(6)
柳南听见了动静,从脚踏上坐起身来,撩起的床帐,轻声道:“殿下可是要喝水?”
皇甫策缓缓睁开眼眸,望向那极为微弱的火光,许久许久,轻声道:“最近可有消息?”
柳南霎时间清醒了过来:“呵呵,哪有什么消息?殿下不是与陛下出去散散心吗?怎么又突然问起消息来了?”
皇甫策侧了侧眼眸:“孤问的不是王氏,你知道孤说的是谁。”
柳南垂了垂眼眸:“哦哦,贺东青那户籍和路引虽做了三个,但是至去年为止,只有贺熙一个用过。看那路程,若奴婢估算的没错的话,娘子如今该是在燕平或是甘凉城。”
皇甫策蹙眉,慢慢的支起身子来:“为何不能确定?”
柳南沉默了片刻:“路引已过了燕平,但甘凉城的户籍与名录都在谢将军那里,衙门也有名录,但因甘凉城隶属边界,对此类文书保管的极为严格,如今殿下能动用的人脉很少,这些还都是花了银钱遣人追查的,很不容易。”
皇甫策怔愣了片刻:“阿耀不是去了燕平吗?你派人送信,让他查一查。”
柳南轻声道:“韩大人只怕已在回来的路上,如今咱们这般的境遇,韩大人若是得了消息,哪里会在燕北耽搁?”
皇甫策抿了抿唇:“你再派些人去甘凉城打听,孤要知道确切的消息,不是推测。”
柳南皱着眉头:“殿下这又不是何必?知道确切的消息,又能如何?若娘子不愿意回来,你还能绑她回来不成?要奴婢说,强扭的瓜不甜。娘子若愿意回来,自己就会回来……”
皇甫策轻声道:“你这是觉得她不会回来吗?”
柳南偷瞄了皇甫策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殿下知道,娘子历来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皇甫策又道:“他们不是都说,孤在熬日子,快死了吗?”
柳南陪着笑脸:“殿下说哪里的话,都是外面人瞎传的啊!咱们如今再好不过了!”
许久许久,皇甫策蹙起的眉头,缓缓的松开了,长舒了一口气,勾起了唇角,哑声道:“柳南你入宫多久了?”
柳南见皇甫策不提这事,自然乐意的很:“快二十年了。”
皇甫策道:“你一直都在母妃宫中吗?”
柳南抹了一把脸,笑道:“奴婢运气好,入宫就被田管事看中,一直带在身边亲自交代,当初娘娘曾说若是殿下成家立事后,让奴婢去伺候殿下。”
皇甫策笑道:“孤被立为太子,你却跟了贺明熙。”
柳南忙道:“那都不算的,殿下若是成婚的话,奴婢必然要给殿下管事的。奴婢可是田管事亲自教导的人,必然是给殿下准备的。”
皇甫策轻声道:“十年前,孤被惠宣皇后留在中宫两天两夜的事,你还记得吗?”
柳南想也不想,忙道:“记得记得!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忘?当初贵妃娘娘带人闯揽胜宫不成,当场就哭了!可惜皇后娘娘的侍卫,都是陛下特意配的,只认陛下与皇后。那时大家不知道揽胜宫到底出了什么事,谢大人顾不上规矩,为此入宫了。可中宫就是不开门,所有的太医都被关在中宫,若非是宫禁有御林军守卫,只怕谢大人都要带兵杀进宫了。”
“父皇从安定回来,还以为动乱了呢。”皇甫策沉默了许久回了一句话,可这句话说完,脸上露出了几分恍惚。
那次贺明熙昏迷了两天两夜,皇甫策整整守了两天两夜,明知道外面乱成了一团,母妃肯定会担心,可根本顾不上这许多了。贺明熙高烧惊厥,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看就不成了。当时太医已断言,即便救回性命来,只怕已是烧坏了头脑,将来定然不复以前聪慧了。当时皇甫策曾在心中许了许多愿,发了多少誓,都是为了让她熬过去。
直至此时,皇甫策还清晰的记得,听了那些话,一时间竟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脑海一片空白,虽是不停的安慰惠宣皇后,甚至说自己乃真龙之子,肯定能镇住魑魅魍魉,实然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才十二岁,不管如何强装镇定,还是忍不住偷偷的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