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宁帝低低的笑了一声:“朕是兄弟姊妹当中最小的,那时也不过七八岁,当年的事甚至连朕都不知内情,后来还是你父皇告诉朕的。说什么难产?妇人的手段!那陆氏虽在重重压力之下,面上屈服,不得不让嫡幼子尚了公主,但实在不甘,心有怨恨!”
“那时士庶不通婚的规矩,是极严格的,士族把持天下已久,最是傲气。陆氏娶了你月华姑姑,是被天下士族取笑的事。陆氏几百年的世卿世禄,皇甫氏才得天下几年?得天下之前也是寒门,兵家子,他们根本看不上你月华姑姑,甚至以与我们皇甫氏结亲为耻!”
皇甫策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是极为的震动,虽知道当年皇室艰难,但也是知道而已。先皇是个极有手段的人,惠宣皇后的赫连氏也是鲜卑血统的大雍新贵,唯有谢贵妃才是世家女。
泰宁帝所说的这般情形,皇甫策从小到大,耳闻过只言片语,且不以为然。谢贵妃乃谢氏嫡支嫡女,是以皇甫氏的寒门身份在皇甫策身上的痕迹已经很浅很浅了。皇室虽讲究母以子贵,但因谢贵妃超然的身份,以谢阀在士族的威望,身为皇长子的皇甫策在士族里也算是子以母贵。
许久许久,皇甫策轻声道:“陆氏即使不满又能如何?尚主以后另开府邸,后来又有父皇登基,月华姑姑也有依靠,也该是过得很好才是。”
泰宁帝嗤笑了一声:“可陆辰本身就不喜月华,觉得她脾气火爆性格粗蛮,没有南人的贤良淑德,甚以有此妇为辱。可若陆晨当初极力不娶,□□虽是对待士族没你父皇那么温和,但立朝后对士族最是尊重,莫不是□□还能逼死他不成?可他胆小怯懦,畏惧强权,将心里的一干怨恨,都算在了你姑姑的身上。”
“我们皇甫氏出身寒微,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可男子本该顶天立地,即便心中如何不喜,既娶了也该善待些许……何至于娶了后,还要拿来折磨?”泰宁帝许是想起了荣贵妃,神色十分黯然,双眸也无甚光泽。
:辛苦梅花候海棠(5)
诚如泰宁帝所说,不喜又能如何,既然娶了也该善待,虽说泰宁帝不曾立荣贵妃为后,但不管是当初王府还是如今后宫,该给的尊重与体面,一样都不曾少过,但不喜既是不喜,如何努力也做不到举案齐眉吧。
想到此处,皇甫策不禁忆起御花园的那一幕,突然能体会到泰宁帝眉宇间的疲惫了。自小一起长大,也以为知根知底,可也非朝夕相处,她若对你了解透彻了,自然知道你最想要的是怎样的人。
若是有心攀附,也能一直伪装成你喜欢的样子,过上一生又能如何?可前提她是需要你的,用得到你时,才会装成你喜欢的那样的人。若有一日无心,或是失了原本的初心,伪装起来也会很累,觉得不值。
所谓举案齐眉,恩爱不移。首先得很喜欢很喜欢,喜欢的愿意为一个人磨平棱角,即使备受求不得的折磨也不愿放弃,如此也才能容忍对方的一切,甚至不计较那些与自己不同或是不能理解的脾气与任性。
皇甫策不禁摇头,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世间安得双全法……”
泰宁帝低低一笑:“嗯?竟是说出佛偈来了,可见这段时日的佛经抄来也有些用处的。可佛家的慈悲,你可用不着了,我们皇甫氏不兴那个,你若做了佛陀,那这世上多是屠刀等着你。你月华姑姑就死在天真上,你也别重蹈那个覆辙。”
皇甫策轻声道:“偏见,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皇叔当初也可以选择小士族的女子成亲,可后来还是选择了朝中新贵慕容氏,可见您对南梁女子也不见得公允。”
泰宁帝轻声道:“朕自小也受过世家的轻慢与高傲,如何还能找个这般的女子共度一生?可那陆辰不光是因对皇甫氏的偏见,而是心系自家一同长大的姨表妹,也是他原本就定下了妾室。”
“驸马都尉如何还能有妾室?陆氏主母心疼嫡幼子,心里也向着娘家,既然娶不了门当户对的娘子,让外甥女去做个妾室也成。可你月华姑姑是什么人?莫说一个和夫君自小就有了感情的娘子,即便是个陌生的娘子,也是不能容忍的。”
皇甫策抿了抿唇:“尚主还想纳妾,即便月华姑姑允了,□□也不见得允。”
泰宁帝冷笑:“那时正好传出你月华姑姑身怀有孕的消息,陆家再也不提此事,表现的欢天喜地,送去了四个稳婆,还有专门照顾起居的人,给你月华姑姑调养身。一日多食不让动,说是怕动了胎气,没多久窈窕的长公主就胖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我们皇甫氏为成事之前,说好听是新贵,难听点就是土财主,根本没人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月华长公主生产时,惨叫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尸两命,照顾的人是他陆家的,稳婆是他陆家的,我们家的长公主没了。□□暴怒,着人彻查真相,查来查去,哪里都没有问题,又何来的真相?……即使后来你父皇也是娶了你母妃后,才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可没有什么证据,对陆氏也只能打压而已,如何问罪?”
皇甫策怔了许久,冷声道:“陆氏,怪不得父皇自来从不给他们出头的机会,皇叔也是如此……这般的龌龊无耻!还自称什么世家名门!”
泰宁帝道:“这就生气了?可这不是让人最生气的。你与王雅懿自小情投意合,该知道些王家的事,当年王轶出外赴任,将王雅懿留在了家中,由祖母教养。可知是何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