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世道,每次筛都会有不小的收获。这些被筛出来的,本国流民还好,要是外国的或者逃奴,那届时就是打头阵填炮灰的命。阿硚低声:&ldo;穆大兄,我们绕路吧。&rdo;他们不怕,主要是穆寒。穆寒和韩菀倒是有新办户籍,年轻男女,落地成亲,穆寒这武艺这血统,韩菀这仪态这外表,镇里乡亲其实都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从前户籍肯定不能用了,他们成亲后,老亭公就去县里找了关系,给他们新办了户籍。户籍有,但问题是穆寒眼睛经不起近看,一个个上前检查的话肯定露馅。以前穆寒也遇上过几次,他直接绕路避开,以免多生枝节。今天也是,离得远远望见,穆寒点头,随即一行人掉头,绕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这一绕,得绕很远。因为官府也预防闻风而遁,每每会在东南西北各方的大小要冲都设卡,然后让甲兵在其中驱赶监视,并不会做无用功。好在阿硚他们是本地人,路很熟,不走要卡也无妨,专捡些偏僻的土路小道,七拐八拐,就绕出来了。就是耗时久,这一绕,就耗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走得快汗流浃背,水囊早空了,大伙儿嗓子冒烟,拐出大路见得茶棚,赶紧冲上去。方才有机灵的,也缀着他们一起走,穆寒等人也没驱赶,一大群人把茶棚坐得满满当当,吆喝叫东家快快上茶。走慢一步的,或者没钱的流民就坐在边上的草丛上,茶棚东家是个心善老伯,上完茶后,也一人舀了一瓢生水给他们。歇了脚,饮了茶水,不免就聊起天来了,天南地北来处去处,因着算有共患难的情谊,茶棚气氛也算十分热络。穆寒本不吭声。他寡言内敛,这类场合,除非有人问他,他会简短回一句,否则他都是旁听。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大家就说起郇河水来了。&ldo;……你们是不知道啊,郇河水涨得厉害啊!&rdo;&ldo;诶,你们这边雨还不算大,我们几个是牟县来的,那边暴雨倾盆已连续半月了。&rdo;&ldo;我们十四出来的,还再下,一点都没见停!&rdo;阿硚好奇:&ldo;那你们这么早跑出来做什么?&rdo;那流民摇头叹气:&ldo;还是你们这边好啊,大人们有些良心!我们那边不行,郡里拨下来的俢堤钱,十用其一就算好了。&rdo;&ldo;我们兄弟几个就是筑堤民夫,一清二楚,那堤坝老旧得紧,只怕……我们乡又低洼,敢不跑么?&rdo;&ldo;唉。&rdo;&ldo;说来,今年雨水真多啊,没想到上游比我们这边还厉害。&rdo;&ldo;厉害多了!&rdo;&ldo;我看啊,今年洪涝是跑不了的,只怕还会决堤,……&rdo;&ldo;是啊是啊,唉,……&rdo;阿硚皱着眉头听着,都是庶民百姓,心下不免难过,但好在他们潞邑地势高,距郇河也不算很近,还好。他想和穆寒感慨两句,谁知侧头一看,穆寒端茶就唇的动作凝住,一动不动,神色一下子沉了下去。&ldo;穆大兄,穆大兄?&rdo;喊了两声,穆寒回神,不过却没说什么,他抿唇站起身,对阿硚说:&ldo;我有些事,你们先回去。&rdo;话罢卸下马车,给了点钱让茶棚老伯帮忙看顾车架子,他翻身上马,一扯缰绳,调头往南而去。穆寒直奔毗邻郇河的岙陵城。岙陵距燕庄百里,一路他打马疾奔,大黑马累了,把它拴在隐蔽处吃草休憩,他足尖一点提气往前飞掠。半下午的时候,他赶到岙陵码头。登上大堤,黄浊的郇河水引入眼帘。水位很高,已在大堤顶部下不足一丈的地方晃晃荡荡,河水滚滚异常湍急,卷着浪花拍击大堤,又奔腾着往下游冲去。码头已开始限人限船的,不是大船,不允许出港,来时所见的繁华大码头一下子空荡了许多。穆寒一见,心下就是一坠。这大半月来的所有欢欣喜悦俱悉数一扫而空。他感到不安。韩氏。郇王。韩氏如今最需要的就是稳,而郇王最缺的就是钱,在韩菀的大力斡旋后,如今不过刚刚好维持平衡罢了,一旦出现大灾,只怕……这个平衡会顷刻被打破。怔怔许久,穆寒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睛。现在说这个还有些为时尚早,或许,或许上游的雨已经停了呢?不过就是沿河百姓的猜测议论罢了,天时难料,一旦雨停,情况就能立时扭转。况且就算雨不停,大堤也未必就支持不住,郇国这么大,几个小缺口并不算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