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抽出佩剑,用剑尖挑了榻上的漳绒斗篷过来,裹住她,小心翼翼抱着。他凝视她许久,舍不得闭上眼睛。长夜寂静,蜜烛终于燃尽了,烛光闪烁几下,无声湮灭蜡泪中。室内昏暗下来,矮榻一方小小的角落,静谧又安宁。……韩菀这一觉没睡多久,天破晓了,渐渐亮了起来,不多时,院中就有隐隐约约的人声走动。新的一天来了。捧着铜盘巾帕水壶的仆婢已侯在廊下,韩菀揉了揉眼睛,两人凝望对方半晌,她才把人叫进来。&ldo;去吧,你也赶紧洗把脸去。&rdo;穆寒双目沉静内敛,却多了有一种平日没有的说不清道不明光彩,她瞥他一眼,两人视线交缠,她压了压唇角,柔声唤他。他刚才肯定没睡。但两人还是尽量没有在仆婢面前表现出什么来。穆寒应声去了。他素来是个擅克制的,只出玄关前,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她也在看他。只一眼,心头就泛起无数甘甜,偌大的室内人不少,但两人眼中唯独彼此。目光对上,有些移不开。最后还是穆寒先听见庑廊尽头有脚步声,罗平来了,他赶紧挪开视线,赶在罗平转过庑廊前快步出去。韩菀目送他,直到他高大背影消失,才肯收回目光。两人各自梳洗,很快换了衣裳用过早膳。天色已大亮,晨曦穿透檐角瓦顶投在庑廊前的庭院,照在萧瑟泛黄的花木上。韩菀打起精神。和穆寒的感情终于迈出了新一步,她自然高兴,但情感问题之外,正事仍在,危机仍在。在这个非同小可的时刻,不管是谁,都没法奢侈放纵自己的心思沉浸情爱中,天亮了,韩菀思绪很快重新回到正事上来。&ldo;我们去正院一趟。&rdo;这事必须得告知孙氏韩琮,另外,韩菀思索过后,她想用金蝉脱壳之法,先把母弟送走。留下她一个人就够了。韩菀是这样打算,只不过最后,孙氏和韩琮都不愿意离开。……花开花落,几十度寒暑,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得知韩伯齐为大义选择舍弃妻儿,恐怕最伤心的就是孙氏。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韩菀低低的说话声,她握住了母亲的手,&ldo;阿娘?&rdo;孙氏听着听着,眼泪默默淌了下来。她怔怔盯住某一点,良久,却转头对女儿说:&ldo;你父亲胸怀家国大义,他是真君子真英雄,他的做得一点不错!&rdo;眼泪刷刷下来,她用力抹去,努力睁大眼睛。韩菀见了十分心酸,在乍知那一刻,她尚且这般难受,更何况母亲?孙氏紧紧攒住她的手,半晌开口,声音强自压下哽咽,她十分坚决:&ldo;我和二郎都不走。&rdo;&ldo;阿娘!&rdo;&ldo;你不必说。&rdo;孙氏摇头,&ldo;我们娘仨就在一起,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rdo;她绝不会舍弃她的女儿独自偷生,韩琮也不会舍下他的阿姐。&ldo;阿姐!&rdo;韩琮推开门,扑上来搂住韩菀的腰,泪水刷刷下来,&ldo;阿姐我不走!!&rdo;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家都要在一起的。韩菀喉头有些哽咽,忍了忍,她劝了几遍,可孙氏韩琮坚决不走,最后她仰起头,将泪意逼回眼中。&ldo;好,不走就不走。&rdo;她捏紧拳,她得想出个办法来!……韩菀没有多留。确定孙氏韩琮不走之后,她很快就离开了,她必须得抓紧时间。即便再难,她都要拼尽全力去挣一把。哪怕最后结局不如人意,她也问心无愧。她如此,穆寒如此,罗平阿亚乃至陈孟允韩充等人皆如此。很好!当下众人也不迟疑,各自按照平日上值的时辰先后登车往朱雀大街去了。总号以及应对栗田乐三家的事先全部交给陈孟允等人去主持,韩菀则全力思索破局之策。她现在手上有两个筹码,一玉玺血诏,二就是韩氏。一个是明面筹码,另一个是暗地里的。该怎么样才能让二者发挥最大效用,谋出一条生路呢?辎车辘辘,轧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大道。韩菀沉思良久,她撩起车帘招了招手,穆寒立即附耳过来。耳边一热,穆寒收敛心神,专心听她低声吩咐几句,他点头,立即驱马上前和罗平低声交谈几句,而后快马折返韩府。韩菀命他回去取一份名单。这是父亲去世后,交到她手里的一份官员名单。有韩氏培养的,也有和韩父交情不错,都是亲韩家的人。另外韩菀后来还添了一些,是她接掌韩氏后结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