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舒也不催他,也不奚落他,就上上下下看他。“看什么呢?”他拿着抹布问。她笑一下,“头一次见你干活,新鲜。我多瞧两眼,免得以后见不着了。”“也不是没干过。”他道,“我高中大学那会儿玩车,不仅开,还跟人学改装。天天钻车肚子下面,两手全是黑机油,指甲缝里都清不干净。只是后面忙,又觉得花钱请了人,总不能抢别人活,是吧?”“资本家老爷的派头,一直都挺足的。”“钱这个东西,挣了就要花。如果能用来解放自己的劳动力,未尝不是好事。你以前,挺看不惯我这点的吧?”“确实看不惯。”贺云舒也不隐瞒,“每次见你一副丢钱出来的样子,就恨不得把钱抓起来塞你嘴里。你有钱了不起,了不起啊?”说完,她哈哈笑。她喜欢上他的时候,谁t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儿子呢?贺云舒守着方洲干完活,然后送客。她开门,道,“孩子送过来玩几天是没问题的,但玩的方式有得商量。要么你把人送给我就回平城,我自己带他们玩;要么你留这儿,但去别的什么地方找个住处,白天再来汇合。你觉得哪个比较好?”方洲笑了,点头道,“我自己找住处,每天来这边楼下等就行。”“小熙那边,我会多观察,这种事可能机会教育和相处比较重要。”她交待,“你和爷爷奶奶也别太着急,小孩子很敏感,会根据大人的情绪来调整自己的情绪。他如果感觉到你们焦虑,他也会焦虑的。”“这个知道。”“那么,再见?”她做了个拜拜。方洲站在门口,却没走,只看着她叫一声,“云舒——”贺云舒举起食指竖在唇前,道,“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来,但千万别说。”不说,就是什么也没发生,大家就还能作为孩子的父母亲和睦相处。譬如今晚,吃着饭,聊着天,不牵动任何情绪和感情,坦诚地交换看法,商量怎么做对孩子好。说了,难免伤筋动骨,无数的伤心往事涌上心头,再无法平静的。方洲看着她的眼睛,却怎么也平静不了,伸手用力抱住她。然还未来得及体验那温暖和馨香,便被一把推外面,撞上走道栏杆了。她对他恶狠狠一笑,“再见。”方洲眼睁睁看着老旧的木门关上,最后一线灯光也消失在黑暗里。他深吸一口气,转身下楼。楼下站了会儿,忍不住抬头看。贺云舒的窗户还亮着,她的影子落在窗玻璃上,头颈呈一道优美的弧线铭刻在他心上。他跨越千山万水,满腔赤诚而来,却独自归去。遛狗贺云舒被方洲情不自禁的拥抱弄得有些恼火。她犹豫了好几次要不要再将他拖黑名单去,可想起小熙又算了。然而这些恼火,在过了几天后却转了个方向,觉得方洲的存在可能会有用。起因,还是那一场吃牛肉的被动相亲。她以为提前结账走人已经将拒绝表现得很明白了,但那位王警官似乎不那么想。他对她生了莫名的好感,从同事大姐那里要到电话号码后,开始发起聊天攻击。贺云舒在收到陌生号码的‘你好’二字时没注意,以为是人发错了,不必理会就是。结果源源不断的自我介绍,表达他对她的喜欢和欣赏,约她有时间爬山游春。她犹豫了很久,找了个好借口拒绝,“抱歉,最近工作有点忙,休息时间已经定好了陪孩子们。”然而过于委婉的拒绝人不当拒绝,认为她不好意思,反而很积极地约,“那什么时候有空呢?”什么时候都不会有空。她没回那个短信,去问同事大姐怎么回事。大姐很暧昧地对她笑,“人家觉得你人很不错,想追追试试。你也不要太悲观绝望,谈一下嘛,也许这次就对了呢?”神t的绝望啊!贺云舒可从来没觉得自己对未来绝望过,只是人生路稍微规划得和常人不同而已。可这小地方还是比较保守严谨,一旦相亲和恋爱,势必走向结婚。人要多谈几个或多分手几次都会被视为耍流氓,若她直言自己只要恋爱不要结婚,肯定会被整个人否定。到时候,何谈人品,何谈正经工作,又何谈扶贫?她感觉这事有点棘手,需要慎重对待,于是对同事大姐说了真心话,“下半辈子当真不结婚,不想耽误他人。”哪里知道王警官转头就在手机上劝说她,“一次婚姻的失败无法对整个人生下定义,人要往前走向前看,不能沉溺在痛苦之中。”话是好话,但出来的效果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