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荀非雨完全不一样,荀非雨在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而自己明知道决定有问题,却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拒绝真理。从前江逝水尚且能用人之常情安慰自己,别人要是站在自己这个位置,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谭嘉树那种超乎寻常的存在从来都不是江逝水的目标。可是她看到了杨雪和荀非雨这种人,能分清主次的普通人,明明身在苦难之中,却还是坚持着的人:“狗哥,她指着月亮……杨雪,她指着月亮啊……”比起“为我复仇”这种话,率先表达的却是“让我得到解脱”。比仇恨更重要的,是为江逝水摆出能呈现在视野中的线索。那一瞬间江逝水用来麻痹自己的所有借口,那些不可言说的自私理由,全部化成了一滩肮脏的泥水,呛得她无法呼吸。“她相信我……是在帮她的,”江逝水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可我,我们无法超度她了……我好像能明白一些了……原来狗哥,你当时,那么痛苦啊……”荀非雨苦涩地说:“活着的人,都会很痛苦。谢谢你活下来。”他笑着摸了摸江逝水的额头,“尽量客观地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吧,不要做任何的决定,让我来做……幺妹,就像宗鸣那样。”做一双只是旁观的眼睛,做一张只陈述事实的嘴巴,荀非雨垂下眼睫,那样就能甩脱责任,永远站在轻松的位置,说出“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我看到了一个水库。”岳夏衍端着水杯推门进来时便听到了江逝水这句话,一只瘦小的幼犬替他顶开挡在路上的椅子,小声吠叫招呼岳夏衍到床边坐下来。荀非雨不着痕迹瞄了眼岳夏衍几乎失焦的眼睛,伸手揉了揉那只狗的头,示意它出去等着。江逝水看到狗时隐约有些微妙的焦躁感,她瞟着不属于自己的四肢,闭上眼笑了笑:“有一个高高的水坝,水坝上是一条大路,路灯是惨白色的,水面上有睡莲……这样说是不是太苍白了?”纵然江逝水从前的职业是小说作者,她拥有比旁人更强的表达能力,但旁人究竟能从文字里理解多少,可能只剩下百分之二十到三十。尽管睡莲是一个较为关键的识别线索,但不经过挨个排查,也无法获知这个水库究竟在什么地方,况且江逝水听不到任何声音,并不知道风从何处来,也不知道风里会带来什么样的味道。这时,焦黑的鬼手动了起来,它们化作一滩水,流向抽屉,卷出其中的纸笔,端正地摆在了江逝水面前的被子上。荀非雨和岳夏衍齐齐咽了一口唾沫,江逝水眼眶一红,自言自语似的说:“易东流……你还在啊……”恶鬼变成了江逝水因献祭而缺失的手足,正按着江逝水心中所想,一点一滴描画着昨晚看到的光景。很快,一张草图便呈现在了荀非雨眼前,那是江逝水睁眼看到的第一幕,但这也是大部分水库的模样。荀非雨交代岳夏衍先看着,自己拿出电脑开始调取四川所有水库的卫星地图,结果显然像是大海捞针——足足有上百个水库,如何缩小范围呢?第二张草图描绘的是那个水坝,水坝上并没有任何字眼,路灯的样式却引起了荀非雨的注意——白色立杆灯柱上方挂着用灯绳编织的红色中国结。不同城市对路灯的装饰也不同,小到区县也是不一致的,村镇上的路灯往往不会有这样的装饰。从这一条线索入手,荀非雨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水库的位置处在郊区,但并不算偏僻——因为路灯装饰这样的面子工程,得做在有人观看的地方。他立即起身拨通了孙梓的电话,听完荀非雨的解释后,孙梓将手机交给了刚办事回来的谢林。等了两分钟,谢林的声音才从电话中传来:“红中国结灯饰,睡莲,水坝,郊区……你稍等,我已经出发了。”“你知道在哪儿?”荀非雨急切地问。谢林开车驶出警局,朝着成都市自来水公司的方向开去:“目前不知道,但我爸是成都市自来水公司的工程管理部主管,如果是水库的话我想他能知道些什么。你把那两张图发给我,我让他当面辨认。”“行。”荀非雨松了一口气,“不要轻举妄动,谢警官,别把家人牵扯进来,非常危险。”孙梓那头也没有闲着,他联络市住建委路灯管理所,并出示了那张绘有红色中国结的图片。起先那边的态度还有些散漫,但一听孙梓曾是白落梅的下属,电话立刻换了一个人来接,那人自称曾经受到过白落梅的帮助,立刻便开始帮助孙梓查证:“你说水坝上头的灯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