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文……”岳夏衍试探性地问,“是你吗?”那人未作声,只是静静地盯着岳夏衍这副模样。岳夏衍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说:“我当时对你说过的话不会改变……如果是我,我会毫不犹豫地成为你。相信人是没有错的,不是每个人都会抛弃自己的神……哪怕不相信神的存在,他们也不一定不是个好人……”女孩儿张了张嘴,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只有宗鸣和岳夏衍能听懂的话,随即便失去精力摔倒了在了地上。荀非雨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只留下岳夏衍一人在原地怔愣,泣不成声。“你不是我,我也……不能再成为你。”人死之后会去往哪里?阴曹地府,还是月亮背后的轮回之所?怕死的江逝水曾经非常好奇,又会在深夜里产生恐惧,每每想到那里,她总是会一下捶打到自己的大腿上,企图证明自己还活着。在鬼气渗透进身体的那一刻,从前长夜里涌现出的恐惧似乎都不值得一提了,名为死亡的气息覆盖了所有生机,撕心裂肺的痛激发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求生欲。逐渐浑浊的视野中,她看到了天狗背后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在时间停止的时候,不能动弹的江逝水清晰地听到了宗鸣的话。似乎有什么人在她的耳边啜泣,但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又似乎是自己——是宁儿,也是殷柔,她们望着那双悲哀的灰眼,不断落下痛苦的泪水。鬼气窜入伤口时带来了属于宁儿的记忆,而白雾前来褫夺代价时,江逝水看到了殷柔那双明澈的眼睛。那双冰冷的手曾经为殷柔梳过发辫,为宁儿翻过丛书,那张似乎吐不出象牙的嘴也多次说出过隐晦的提醒,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望向自己时总是渗透出悲伤的眸子,江逝水一瞬觉得无比熟悉。是啊,她见过无数次这样的眼神,宗鸣就这样看着自己,看着被殷千泷扼压进水里的殷柔,看着用发钗自杀的宁儿,看着如今以轮回之魂作为代价的自己——他无法阻止,只能看着她们的命运不断转折,直线下坠。失去意识那一刻,一双鬼手蒙住了江逝水的眼睛,再睁开眼时,自己似乎处在一片静谧的湖水上。水底似乎有一个男人正在追逐自己的女儿,而无眼无舌的厉鬼次次在男人险些触碰到小女孩时就将那孩子撕碎在男人眼前。不止这一处,这片静湖下尽是互相争斗的鬼气和尸骸,睡莲叶片漂浮在湖上,根系中缠绕着白骨,游鱼啜食腐肉,又被鬼气贯穿,水底逐渐浑浊。任由江逝水如何想摆动自己的四肢,想凑近些去看那厉鬼的面容,她也无法挪动哪怕一厘米——她只能借用这双属于殷文的眼睛,尽可能地记住这片来之不易的光景。与祝望山陵园相似的星空映着如墨的水中,这水面比穿城而过的府河更为宽阔,若不是风吹,几乎一动不动。被夜色侵染的墨绿树林自夹岸的山上蔓延下来,逐渐变为黄中夹白的芦苇荡,在风中摆絮摇曳。天色太暗,远山与湖畔竟没有半点灯火,唯有那粼粼的月色与稀薄的星光映在湖中,依稀能窥见远处湖边那一座四四方方的小楼。零星几片莲叶飘在静湖之中,而“自己”的脚边却有一朵半是盛放,半是枯萎的莲花。这是什么地方?一处湖泊,但眼前能看到的特征并不足以缩小范围。江逝水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毕竟她只能“借用”神祗的眼睛,并不能连耳朵和其他感官一同借用。这无声的世界让人心中不安,而她的神只是静静地坐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江逝水费力地转动眼珠,她不甘心付出巨大代价之后,只能换来这样一条暧昧不清的线索。或许那过分强烈的情感涌了出来,水下不断追杀小女孩儿的厉鬼堪堪抬起头,向这里“望”了一眼。她随意将小女孩儿的灵魂揉作一团,丢向远处,划开水流向江逝水游来。厉鬼半张脸只剩下森森白骨,剩余的面容也已经腐烂,她跃出水面,腐败的胴体掀起一阵水花,线条却依旧美丽。那湿漉漉的手还缠绕着水藻似的头发,厉鬼的掌心似乎已经贴上了自己的面庞,而江逝水只觉得呼吸沉重,心脏撕裂一般地痛。杨雪,这是她凄惨死去的朋友,一个险些被她放弃的朋友。三年前,江逝水经常在川大内徘徊,虽然不在这里读书,但她很喜欢去蹭课——因为她最崇敬的嫂子,肖华也喜欢蹭课。多出一个人总会突兀,且江逝水还没有教材,那时第一个靠近江逝水的人就是杨雪。那女孩儿只有几件像样的衣服,每次见面,不是这一件,就是那一件,一眼就能认出来。而杨雪眼中的江逝水却和刘心美差不太多,江逝水就是那个总出现在最后一排的陌生面孔,与平庸的自己相比,江逝水就和她手上那串白水晶一样澄澈且耀眼。最新款的手机,精心搭配过的耳饰和项链,只有在刘心美身上才闻到过的高级香水味……这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