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拥有自由的人是你,”宗鸣淡淡地笑了,“让我能够结束的人,也是你……谢谢。”“谢……”荀非雨失声,狼犬的爪子深深扎入地面,“岳夏衍,怎么走?”“往东,谭家祖宅距离这里很远,已经快到河北境内了。”“……好。”“荀非雨,那……”“我受不起这句谢谢,这不是我的目的。”天狗撞破葱郁的丛林,站在树顶俯视着宗鸣破碎的脸,两行泪沾湿了天狗的鬃毛,“我从来……都没有希望过,没有想要独自获得幸福。如果我知道那句话会让事情变成这样,呵……如果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我一定……”一定不会说出那句话。真的吗?这重要吗?或许只对宗鸣一个人重要了。银灰狼犬朝着谭家所在的方向跑去,高空中岳夏衍抽咳不止,江逝水紧紧拉着他的衣摆往下看,浓雾裹着流云,仍然跟在他们身后。绚烂的桃林中血腥味甚浓,尚未落地,荀非雨都被那铁锈味熏得睁不开眼睛——这里比五神宫的状况更加凄惨,包围祖宅的桃树上黏着破碎的肉块,四处都是喷溅的血液。而偏房的入口被几株诡异扭曲的桃树死死塞住,里面的鬼气就算有渗出,也不断被桃树化解着。“是……血祭。”岳夏衍掐着自己的虎口,跌跌撞撞从天狗的背上滚了下去。他急火攻心,哇地呕出一口血来,而偏屋之外的桃树下,尽是谭家男女老少的遗骨。他们在此处发动了血祭,催化桃树堵住了地下祭坛的大门,可谭家后山坍塌出了一个大洞,谭琅逸的尸身躺在储存玉盒的水池边,双目仍未闭上。荀非雨重新化成人形,正欲上前检查情况,却发现脚底的血泊正在往他身后流动。他震惊地回过头,站在他背后的岳夏衍已经被涌上前的血水包围,那人毫不犹豫地划开了手,在地上绘制着阵纹,将一切的痛苦都收拢汇聚到自己的双目之中。桃花不断垂落,血泪从岳夏衍眼中滑下。他听到了殷千泷与谭琅逸的对话,看到了前来查看异常,却被祭坛涌出的鬼气击杀的长辈。照顾他长大的老妈妈嘶声痛哭,那天被自己威胁的年轻人毫不示弱,第一个发动了血祭。到了那个关头,看着那个身后涌出鬼潮的女人,就算是老妇也没有求饶:“夏衍……如果你看得到……别为我们报仇……”胸口被鬼手贯穿的痛楚让岳夏衍趴到地上,但眼前的画面并没有停止,从地下祭坛中回流而出的血水展露出另一幅画面——四肢被斩断的人柱被藏在池边的石堆里,那是他的表哥,直到殷千泷和殷文离开之前他都还活着。谭家几个年幼的孩子被殷千泷抓住,无眼无舌的鬼挨个压着孩子,迫使他们打开玉盒。缝隙中涌出的发丝直接绞断了孩子们的脖子,扎入了他们的双目,疯狂地撕扯着尸体,吞噬着血肉。坐在祭坛上的白衣男人静静地注视着石堆,黑水从他后背中流出,与玉盒中的发丝融汇,每吞噬一部分,他的身形就愈加清晰。那双红眼隔着时空,似乎看着岳夏衍,从悲伤逐渐变到愤恨,变到疯狂:“……看够了吗?这就是你的神。”殷千泷喜极而泣,抱着殷文半天没有撒手。她抽噎着,岳夏衍听得不甚分明,但殷文也只是沉默地听,时不时抬手揉着殷千泷的发顶,良久才低叹一口气:“看来宗鸣遵守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怨恨和悲伤似乎是两个个体,不断撕扯着殷文的表情,他扶住额头低笑,半晌才说,“走吧,带我见见最后几个嫡系的殷家人……千泷,小柔呢?”“她……”话还没说完,殷千泷刷地扭过头,数条黑蛇直扑人柱面门。岳夏衍倒抽一口凉气,污血止不住从嘴里涌出。江逝水慌忙跑上前去,扶住岳夏衍的肩膀:“夏衍哥哥,你看到了什么?!你还好吗?”白衣神祗最后的口型,两腮收束,嘴唇凸出,似乎往两侧咧开,吹了口气。岳夏衍激烈地咳嗽起来,抓住江逝水的手,贴在她的耳边:“拿……拿玉盒,是……是……水。”失去效力的玉盒就放在水边,里头记载抟转的甲骨一动未动,有了创造抟转的殷文在侧,这些甲骨似乎已经被舍弃了。易东流拾起玉盒时却觉得胸口翕动,荀非雨接过那几个盒子,卷入他在地上捡的血衣之中。他沉默着走出去,桃林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龙啸。落红纷乱如雨,根系扎入地下,一时山体晃动起来,整个地坛的位置开始下陷,而桃花也逐渐枯萎。狼犬闪身直接叼起昏迷的岳夏衍和惊慌的江逝水,加速往镇海寺跑去。谭嘉树的血衣也被遗落在了谭家祖宅之中,随着地陷埋入土里,这片善恶交织的土地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