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颇感纳闷地走向了游光,半路上有不知多少小妖小怪殷勤地递过伞来,他随手拿了一把撑在头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神情间写满了惊奇,“我还以为我只要在这里露面就会被群起攻之。”
凤林一战之后,他与天宫有“勾结”的事早就传遍天下了,经历过不周山大战的妖魔们只会将他视作“叛徒”,人人喊打。他甚至以为自己回到鬼市后也会经历一场恶战,可是一切都与他想得大相径庭。
面对他的震惊,这一次轮到元提拍拍他的肩,笑着说,“你曾经跟我说过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现在呢?”
正如遮莫所想,就在下起暴雨的那一日,他与天宫有“勾结”的事便传回了鬼市。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华真夫人去凤林救他的事本就是鬼市众人都赞成的,大家又怎么会对千年前的那个真相毫不知情呢?
诚然,鬼市上下都听闻了那个传言,可是那又如何?这些年凤林那边没少传出这样的传言,心里不忿的、起疑的,其实早已离开了鬼市,能留在鬼市的无论那传言是不是真,都会坚定地选择追随这个大统领。原因无他,大家心里都清楚,那场不周山大战并不是遮莫一手造成的,他心底到底如何作想是他的事,可在那大战之后,他救下了那些流离失所的妖魔精怪们,甚至还收留了一些修道之人,将大家聚在这个鬼市,无家可归的有了住处,没能力自保的有了庇佑,勤快努力的有了赚钱享乐的营生,罪孽深重的永生永世地在此做工也算是偿还之前的过错……没有人想失去这个地方,而人人都知道鬼市之所以存在是托谁的福。任外界如何评议,鬼市上下都坚定地追随着他们的大统领。面对眼下的困境,他们也只相信遮莫能再一次拯救他们。
而这一切,于一向肆意自由的遮莫而言,皆是意料之外的事。
他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那复杂难言的神情,看起来甚至有些无措,半天才长呼了一口气。
元提大抵能明白对方此刻的心境,毕竟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与游光说,这人迟早会离开鬼市,因为他既不厌恶天宫也不喜欢这里,鬼市不过是他千百年的游荡间一个微不足道的落脚处罢了。可就是这个一开始未让他留心看重的地方,成了他在人间的祭坛,聚满了最虔诚的信徒。换做是谁,都会感叹一阵的。
元提也没再理会他的惊愕,继续追问着那个问题的答案。
可偏偏遮莫已经回过神了,又摆出那副好像在嘲笑她的神情问了一遍,“你仔细想想,你真的不知道?”
元提难免怔愣了一会儿,苦苦思索着。
还是游光看不下去遮莫的行径,直接就开口告诉她,“是应龙。”
未说之前元提还苦思不出,但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便有些恍然,也怪不得遮莫问她为何不知。认真说起来,这其实是世人皆知的一件事,毕竟这足以灭世的大洪水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上古之时,也是一场大洪水几乎淹没了人间,夏后氏的首领禹奉命治水,期间正是靠着应龙的帮助疏通了河道,拯救了众生。
这场大事至今也仍有记载——“禹治水,应龙以尾画地,导决水之所出。”
不过幼时的元提其实并不信什么神神鬼鬼,心里认定了这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便不会将其放在心上,此刻听到这个答案,反倒有些诧异,“应龙治水原来是真事啊?”
说来也怪,她明明都见过了各路神鬼妖魔,也知道自己前世与神兽凤凰是故交好友,可每每听到这些传说时,还是会像寻常人一样忍不住惊叹,原来这世间真有此事啊。
而遮莫告诉她,不仅传说时真的,那条曾经帮助过大禹的应龙也还栖息在天地间的某一处。
元提敏锐的留意到了不对劲,“某一处?”
而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遮莫,甚至可以说天地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应龙在何处。
作为上古神兽,应龙即是飞龙,也算是龙族始祖,为云雨雷霆、沟渎河川之神,能呼风唤雨,撼动日月,重开天地。他在天地初开,混沌一片的时候立下过许多大功,后来也曾助大禹治水守护人间,但他作为真龙,地位超然,被称作众神之师,并非小小天宫能约束的,在上一次治水之后便销声匿迹。此后若非世间蒙受大难,人皇亦或是天帝亲至请求,便不会显露踪迹。
不仅如此,就算他们寻到了应龙,可以他们的身份,当真能说得动他出手相助吗?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看向遮莫。好歹都是一族始祖,这天地间恐怕也只有他的身份能与应龙相提并论了,
但瞧见她的眼神之后,遮莫却干笑了两声,“上古之时,我去做了天宫神将,与他几次对峙,并无多少交情。”
这话还是说得含蓄了一些。他与应龙岂止是没什么交情可言,分明是交恶的。而那应龙曾见过他为天宫效力,如今再见他这副身份,想来更是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这么一说,元提也明白了,“也就是说,他根本不可能帮忙。”
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了。
但遮莫却摇摇头,“我请不来他,但有一个人却可以。”
“是谁?”
“白兼。”遮莫难得答得痛快,可是说出来的却是眼下另一个难题。
白兼仍困于囹圄,这事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凤林。
“为什么是白兼?”元提忍不住问。
“白兼是应龙的儿子。”
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凰,凤凰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