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们,另外还有一个人。”白禾的声音忽然放轻了下来,语气却有些沉重,“那就是我们赤霄派的开山祖师,赤霄真人。我很少听师兄们提起她,只知她和祖师爷一样都曾在丹穴山谢家学艺,算是祖师爷的师姐。后来不周山大战,丹穴山所受的冲击最大,赤霄真人以性命护佑宗门上下以及四方生灵。她死后,那把赤霄剑才成了祖师爷的佩剑。”
而这个遥远的故事分明就有些像白禾重伤垂死的经历,元提忽然就明白了谢愿那个落寞的背影到底是在为何事而悲伤。她甚至已经知晓了对方放不下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喝了一碗酒的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想要走出白禾养伤的房间,但终究因为酒劲冲上头顶,没一会儿便倒在桌边睡了过去。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谁拿了什么东西进门,但元提却无法睁开眼睛看个仔细。
因为她已经开始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赤霄剑(7)
那是一年春日,张宣昰成为第三十一代张天师的消息传到了丹穴山。
彼时,谢愿正躺在一颗大槐树上小憩,茂密的枝叶遮蔽了日光,草木窸窣和蝉鸣声夹杂在一起,反倒让这片刻偷闲更惬意了一些。
只是很快便有一个呼喊声传来。
“阿愿!”
那是一个清脆明朗的女声,呼喊他时却并不焦急,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睡梦中的谢愿猛然惊醒,手里拿着一卷古书也随之坠落在地,惊起一排鸟雀。但他并没有为自己的好梦被人吵醒感到不快,反而笑着跳下树,“师姐,你怎么也偷溜出来了。”
来者正是他的师姐张寄一,对方穿着青白衣衫,像是刚刚从学堂那边跑出来的。
现在这个时辰正是他们丹穴山弟子认真练功的时候,谢愿自小就不学无术,每次都想尽办法溜走,但师姐这么认真的人偷溜还是第一次。偏偏在听到他的发问之后,张寄一并没有回答,反倒也寻了棵古树坐在树荫下开始发呆。
如此的反常,让谢愿不得不警惕起来,他蹲在她身边反反复复地打量着她,“师姐,你不会是因为这次演武未得魁首就想放弃修行了吧。那只是一场意外啊,我亲眼看到二师兄去拜了后山那只凤凰,他一定求那凤凰帮忙了,不然以他的道行怎么会赢你呢?”
说罢,他还想用自己事事不如她的事迹来劝说她。
但张寄一只是摇了摇头,告诉他一件与丹穴山毫无关系的事情,“天师道选出了第三十一代张天师。”
一听这话,谢愿的心倏地一沉,脱口而出,“你的伯父没有子孙,他能选谁当继任者?”
“是我们旁系的亲戚,名叫张宣昰,论辈分,我伯父还要唤他一声叔叔。”说到这儿,张寄一勉强笑了笑,“天师之位传子不传女,就算我伯父没有孩子,我也从来没指望过他会选我的。而且,他能选一个有本事的旁系子弟,没有选择不争气的侄子们,其实我很高兴……”
她嘴上这样说着,但其实声音已经越来越低,再也难掩失落。
这让谢愿原本高昂的兴致彻底沉到了谷底,看着师姐咬着下唇强装淡然的模样,他很想伸开双臂不管不顾地把她揽在怀里,叫她尽情地宣泄,但那蠢蠢欲动的手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他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与她肩靠着肩一起望向远方的风景,等她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才开口说道,“师姐,听说你们一家人曾住在青城山,那里的风景会比丹穴山好吗?”
这让张寄一微蹙起眉,甚至要靠努力的回忆才能搜寻记忆中故乡的风景。她确实曾住在青城山没错,但她只在住了短短十几年,接着便远走求学来到了丹穴山。而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她知道在传子不传女的天师道,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张天师。
年幼时她便为此抗争过努力过,但却无法反抗这传承了几十代的规矩传统,在天师道,她无论多么努力多么拼命,长辈们都更在意那些有望成为张天师的子侄们,她的不甘和抗争反而会被认为是叛逆之举。
但即便远走丹穴山这么多年,她心底里其实从未放弃过成为张天师的念头,以至于听到张天师换人之后控制不住地低落起来。
“阿愿,我最近总是在想,我是不是不该这样执着。我说我想成为张天师是为了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但其实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罢了。我若是当个普通的天师道弟子,一样也能持剑除妖,只是我自己不甘心而已。”
张寄一其实一直明白这些道理,她也知道自己这些控制不住的念头太不坦荡,但即便再埋怨自己,她也没办法做到毫不在意。
对此,谢愿毫不犹豫地反驳她,“师姐,我们走的虽是修仙之路,但你我终究还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想当张天师怎么了,这与匡扶正道又不冲突,你的兄弟们都想当张天师,你会觉得他们痴心妄想目的不纯吗?”
张寄一摇摇头,但也说,“我是觉得我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实在是不该。”
“那你若是这样说,今后便不要找理由了,直接就说自己想当张天师。”谢愿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信誓旦旦道,“我们不仅要说,还要去那个张宣昰面前说去,告诉他,你也想当张天师,让他把位置让给你!”
前几句还好,后面却越说越离谱,张寄一都顾不得自己意志消沉,连忙起身拦他,“阿愿,你做什么去。”
谢家上下都知道,谢愿虽然是丹穴山这一代的“混世魔王”,但也正因如此,他胆子奇大,说什么便敢做什么。说要找张宣昰抢天师之位,便一刻不停歇地要往青城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