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维娅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在路德维希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儿:“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一项任务。”路德维希走到楼梯边,向下面看了看,他得确认施季里茨还在圣诞树那儿忙活,“一项艾伦·杜勒斯先生交给你的任务。”
“我可从来没有觉得艾伦·杜勒斯这么阴魂不散过。”希尔维娅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从瑞士回来之后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他有什么任务?”
“吉泽维乌斯。”路德维希给了她一个名字。
希尔维娅记得这个名字,艾伦·杜勒斯曾经和她提到过,这是个军事情报局的人员:“我之前已经拒绝过他了,这种事情只能有一次。”
“艾伦·杜勒斯告诉我,他只是想请你转交一份圣诞礼物给吉泽维乌斯,他现在躲在柏林朋友的家中,在一个地下室里。”路德维希轻声道,“为此他愿意付一大笔钱,顺带再欠你一个人情,任何要求都可以。”
“什么礼物?”希尔维娅好奇地问。
路德维希从随身的包中拿出一只信封:“这个,地址写在了反面。”
“他甚至没封信封。”希尔维娅不可置信地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份假冒的盖世太保证件、一本印有吉泽维乌斯照片的德国护照,上面的名字是霍夫曼,还有一封盖了盖世太保总部印章的信件,上面请纳粹党官员协助他到瑞士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很信任你。”路德维希解释道,“他认为只有你才能说服多疑的吉泽维乌斯,避免让他认为这是德国人的圈套。他说那个可怜的人在‘七月密谋’之后又在柏林待了这么久,现在肯定已经在即将崩溃的边缘了。但一个盖世太保工作人员可不能显示出一个囚犯的生活状态。”
希尔维娅神情复杂地把信封封好,收在了书房里,她很清楚,舒伦堡是不可能放过一个叛逃的前军事情报局人员的,所以这次行动必须极其小心、机密地进行,否则她会连累施季里茨一起被舒伦堡绞死:“我知道了,大哥,我会去做这件事情的。”
路德维希站起身:“好。”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注意安全。我知道这句话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我会的,大哥。你现在就要走吗?我以为你至少会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或者过个夜。”
“如果我在这里过了夜,回去可就未必赶得上平安夜了,希娅。”路德维希拍了拍她的肩,“我这就走了,不能让家人发现我知道你在哪儿,否则他们会不惜一切地要求你回去过圣诞节的。”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她跟着路德维希一路下楼,到了车上,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月光洒在白雪上,颇为明亮。路德维希坐上车,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是新年礼物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包厢票,安静的小包厢,只要你们去得早一些,就不会有人发现你们。”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她已经知道今年新年音乐会的消息,维也纳人不准备让战争阻止他们热爱自己的生活。负责指挥的是克莱门斯·克劳斯。他在1943年慕尼黑国家歌剧院被空袭破坏后,来到维也纳,是一位颇为卓绝的指挥家,但她不准备去看,原因就是不想和那儿的纳粹党要员们打交道:“谢谢你大哥,你真是太贴心了。”
路德维希替她理了一下衣服的领子:“一家人之间不用说谢谢,希娅。哦,对了,别忘了把怀表给他。”他叹了口气,“贝纳多特伯爵说,如果缪塞先生那里再僵持一段时间的话,瑞典方面会直接派人和德国接触。”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一直觉得能遇到这样的家人,是很幸运的事情。
◎“我只是很抱歉不该让你被牵扯进来。”◎
对于希尔维娅而言,1944年的圣诞节是从热气腾腾的火鸡和餐刀切下的滋滋声开始的。在这个物质贫乏的时代,能得到一顿丰盛的大餐并非易事。当她问起那位老派的管家,想为此感谢他的盛情时,老管家只是微微地一鞠躬,带着那种旧时代的倨傲:“这里毕竟曾经是您的产业,殿下。”
希尔维娅只是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当桌子被布置完的时候,她走到楼下的厨房里,“突发奇想”地把管家和仆人们邀请到桌上来吃晚餐——当地人力总动员委员会已经开始频繁地给他们发通知,要求他们去军队或是兵工厂工作:“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最后的一顿饭呢?”
管家对这种事情不置可否,不过当他被希尔维娅让到主位上的时候,他吓得跳了起来:“我怎么能这么做呢?”
“如果您愿意的话,就把这当成奖励吧。”希尔维娅轻声道,“是您一直在替我打理这里,我对此深表感激。”
管家把目光投向坐在桌子另外一端的施季里茨,想让他站出来说些什么,但施季里茨只是点了点头:“我认为您应该接受这样的好意。”
晚餐在赞美诗中结束,管家开车带仆人们去附近的城镇上望午夜弥撒。希尔维娅懒得在奥地利做那番“虔诚的天主教徒”的表面工夫,她穿着长礼服坐在钢琴前,对着她的管家笑道:“我想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做。”她开始弹奏《圣母颂》,而管家对她欠了个身,走了出去。
施季里茨坐在靠近壁炉的位置,跳动的火苗映在他的脸上:“在你弹钢琴之前,亲爱的希娅,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希尔维娅打开了那只漂亮的盒子,其中的流光溢彩一下子晃花了她的眼睛,她定睛看了看,才发现那是一枚镶钻铂金制作的流苏卡扣发出的光芒,在它的两边,是四条天然珍珠组成的项链:“这未免太过于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