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瓦西契科夫在那边轻声笑了起来:“虽然我们一向认为你的个性沉稳,但你也不必让自己听上去像个年长的牧师嘛。来找我吧!我和罗玛莉都住在中央旅馆。”
希尔维娅自然答应——玛丽·瓦西契科夫想要调停她和反希特勒组织之间的纠纷,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被指引来了这里——您的出现给了我答案。”◎
“我始终不相信你掺和进这件事情来了。”
玛丽·瓦西契科夫端着茶对希尔维娅道。
她们坐在玛丽房间的阳台上,正对着旅馆的花园,几个意大利战俘正在修剪花树的枝条——这是柏林最为美丽的季节之一,番红花和杏花在轰炸之后的断壁残垣里怒放着。
“只能说,人的命运是飘忽不定的。”希尔维娅轻声道,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掺和进来。
玛丽·瓦西契科夫看得出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打个岔:“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希尔维娅。你不是第一个写那封信给我的人。”
“关于罗玛莉的那封信吗?”
“是。”玛丽·瓦西契科夫迟疑了一下,“她的积极活动确实威胁到了很多人,其中包括一些很重要的人物。比如柏林警察局的局长海尔多夫伯爵。”
她的话刚刚说完,门就被人推了开来,罗玛莉像一阵风一样地刮进来:“你们猜我在门口看到了谁?”在她的身后,俾斯麦伯爵和他的姐姐汉娜·冯·勃莱多夫伯爵夫人和勃莱多夫伯爵家的三个女儿、哈塞尔大使等一干人都走了进来,他们脸上都带着那种长辈对晚辈的欣赏笑意,显然,人们总是欣赏直率而热情的人。
希尔维娅和玛丽·瓦西契科夫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于是玛丽·瓦西契科夫把话头接了起来:“看到了谁?”
“一位着名的预言家。”汉娜·冯·勃莱多夫伯爵夫人坐了下来,“据说就是预言了爱娃·布劳恩的命运的那位女士。”
“爱娃·布劳恩的命运?”冯·克拉姆男爵问了一句。显然,在座并不是所有人都熟悉元首的风流韵事。
“我们‘伟大的救世主’(希特勒)的秘密情人。”罗玛莉兴致勃勃地给他们解释这桩风流韵事,“那位预言家曾经对此作过预言,说她必须找到一个好男人才能飞黄腾达——你看,爱娃·布劳恩在做服务员的时候攀上了元首,现在就成了元首私人生活里的女主人了。传说她为元首自杀过两次呢,可怜的女人。”
汉娜·冯·勃莱多夫伯爵夫人摇了摇头:“为他自杀的女人不止这一个。英国不是有一个叫尤利娅的贵族小姐,也为他向自己开了一枪吗?我还记得,他演讲结束之后,最狂热的女士会去亲吻他脚下的泥土——其中不乏一些有身份地位的女人,她们都疯了!”
希尔维娅笑了笑,她知道汉娜·冯·勃莱多夫伯爵夫人指的正是冯·德克森夫人、西格丽德那些希特勒的支持者们——在贵族中这样的人并不少见。
用疯子这样的词概括她们固然容易,这样也能轻而易举地把对方和自己划分开来。
可是,就希尔维娅游弋在整个第三帝国社交界的经验来说,在贵族之中,反希特勒组织的人是少数。剩下的人要不对政治毫不关心,要不就是纳粹的支持者——德皇威廉二世的“皇后”罗伊斯侯爵小姐赫米内和已经去世的兴登堡老总统都把□□的希望放在了纳粹身上。已经退位的皇帝威廉二世的皇子们中也有人经常穿着冲锋队的军装招摇过市。
结果是,纳粹确实搞了一种独裁制度。在这种制度下,独裁者的权力甚至远大于20世纪初的君主,只是作为独裁者的“元首”不姓霍亨索伦了。
“所以,难道只有我想去看一看这位预言家的样子吗?”罗玛莉站到希尔维娅面前,期待地看着她,“你去吗,亲爱的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不能在这一屋子基督徒或东正教徒(玛丽是东正教徒)面前说自己是无神论者——那会被当成疯子的。她点了点头:“如果你想去的话,罗玛莉。”
“我很想去看看。”汉娜·冯·勃莱多夫伯爵夫人道,“我想知道我的儿子在前线怎么样了。还有我的女儿们”她笑了笑。三位姓勃莱多夫的小姐们也羞红了脸,按照最老派的贵族的早婚规矩,她们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
包办婚姻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但自由恋爱并不代表贵族父母们会放任孩子们爱上什么他们不喜欢的人——希尔维娅的伯母,那位有着正式威廷根施坦因王妃头衔的莱拉王妃,就挑剔过路德维希的妻子玛丽安妮的出身。看起来,勃莱多夫小姐们寻找到的人选还算合勃莱多夫伯爵夫人的心意。
男士们不置可否,按照礼节,他们一般不能在女士的聚会里对安排发表什么意见。
于是他们一起移步到那位预言家的房间外去。一位年长的瑞典女仆问了他们的姓名,而后让他们等一等。人们在等待的间隙互相聊着闲天,女士们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落在了勃莱多夫夫人的女儿们身上:十九岁的菲帕尔·勃莱多夫已经找到了男友,是一位姓海夫腾的国防部中尉。看起来两个人正打得火热,因为一提到“维尔纳·冯·海夫腾”的名字,菲帕尔就会露出那种羞涩又热烈的目光。
“说起来,他作为施陶芬贝格伯爵的高级副官,你会为他担心吗?”罗玛莉问。
这是希尔维娅第一次听到施陶芬贝格伯爵的名字——他是后备军的参谋长,在北非战场负伤后转回了后方,很得隆美尔等一批将领的赏识。可惜的是这位英俊的上校在北非战场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