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悦,陡然拔高了音量,“敢问明华殿下,还去吗?”
雪尽焦急地捏了捏烟归的手,阔步上前,将她护在了身后,冷冷对峙缚昭,“我竟还不知老魔尊竟有强人所难的习惯。”他说着向背后传音:“殿下,别去。”
“若你能活着出来,便能带回定海珠。若是不小心死在里面了,便是神佛也救不了你。”缚昭已有些不耐烦,丝毫不理会雪尽,兀自加重了语气。他知道,即便自己将利害说得这般清楚,烟归也还是会去。天界的神皆是这般僞善而冠冕堂皇,即使心底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为着一生英名和半身傲气,也还是会赴汤蹈火。
烟归心底知道逃不过,她推开雪尽,走上前面向缚昭,朗声道:“魔尊大人,明华斗胆问一句,此行究竟是为了洩恨还是别有所图?”
“重要吗?你还是少知道些的好,况且无论如何,你都会去的,不是吗?”缚昭当然是存了要让她吃些苦头的心思,谁叫她总是这般狂傲不羁,天神皆是这般,她与他的那位故人,终究是一路人,终归是殊途同归。
烟归了然地笑了笑,回身面向雪尽,紧紧抱了他两下,在他耳边低声说:“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哦。”
雪尽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有疼惜和奋不顾身的决然,他还是那般坚定,“殿下总是爱说笑,我何时反悔过,倒是殿下时常反悔……”
烟归得了雪尽的答案,放下心来,牵起雪尽的手,就往那海尽头走去。
海水在阳光之下泛着粼粼的波光,蔚蓝而澄澈,是世间最美的一块和田美玉,永远充满生机,永远奔流不息。越往里面走,黑雾便层层升腾而起,海水被搅得天翻地覆,原来的清澈不複,变得黑浪滚滚,浑浊不堪,有朝一日,这样美丽的海洋会被黑雾覆盖,不複往日风光。她最是看不得美好的事物陨落。
缚昭微眯着双眼,见二人消失在水天一色处,露出心满意得的笑容。
前方那处虚影慢慢地变幻出人形,只见那人一头红发飞扬,红眸璀璨,黑眸晦暗,脸色苍白得可怕,被那日光一照,更是惨白。
他走上前,颇为恭敬地道:“父亲,你……”
缚昭将目光收回,落到了自己这个顽劣至极但又可怜的儿子身上,有些惋惜地道:“你看见了吗?无论是那位鬼域城主,还是那沉睡多年的渊主,都是更好的选择。”
他说着叹了口气,观察了一会儿槐序的神色,见他反应平淡,便继续道:“你一直想要问个明白,当年那叱咤风云的明华殿下为何就非要取你性命,那我便告诉你,她在幻海中看见了你,而你,只是她漫漫神途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孽海劫。”
“孽海劫?”槐序喃喃,微微失神,想到那些年的怨恨与委屈,难道只是因为这虚无缥缈的劫数吗?他那麽多年的爱恨嗔癡,到头来自己只是一个必须斩落的劫数。
缚昭目光再次落向远方,不知想到了什麽,“既是孽,便是错的,也不知沉渊是否懂得这个道理?”
槐序心念电转,仍旧放心不下烟归,“父亲,会有事吗?”
缚昭嘴角浮现一抹讥诮,“你还在担心她吗?你放心,渊主不会对她怎麽样的,只不过在进入离恨之渊之前,他二人少不了要受那离恨幻海的折磨。谁让她当初非要为了那什麽孽海劫伤你呢?受点伤又不会死人。”
他又一次说了谎,毕竟他也不知道过了这万年岁月,沉渊t变成了什麽样子,此次离恨海异动,便是不祥之兆,或许那风华绝代的明华殿下真能做成这一件美事,又或许只能如他派去的无数魔界勇士般,葬身汪洋。
“渊主是?”
缚昭的眼神终于柔和下来,却并不回答槐序的问题,他这个儿子啊,单纯得可爱,可爱得可恨,就和玄夜一般蠢,他这样想着便毫无顾忌地骂了出来,只不过不知是在骂玄夜还是在骂自己,抑或是在骂那位沉寂多年的故人,“玄夜那个蠢货,竟真以为拿到定海珠后,鬼域就能独善其身了吗?这三界生灵,不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我是魔,三界与我何干?若有可能,我倒真是希望这三界被颠覆……”
槐序对他这个父亲一向是看不透,他会答应不出手,也只是因为他不是缚昭的对手。
沉渊是谁?渊主又是谁?这一切又和烟归有什麽关系?
然而他心底是相信自己这个父亲的,他想到雪尽和烟归,又想到父亲口中的渊主,将目光投向海天一色处,愣怔失神……
离恨之渊(二)
玄夜的传送阵法消失,那凭空冒出的离恨海也渐渐地止了波涛。他微眯眼眸,好整以暇,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倒是一旁的既霖有些忧心忡忡,“此行真的不会有事吗?”
玄夜斜睨她一眼,冷哼一声,“怎麽?现在知道关心人家了?要是真担忧她的生死,你便不会刻意引她入酆都了。”
既霖闷闷不乐地垂着手,看着那海水停止泛滥至消失,再无蹤迹。
此事确实是她不对,亏烟归那般相信她,她却别有居心,诱烟归入局。若烟归真出了什麽意外,她是真的不会原谅自己。
玄夜举起扇子拍了一下既霖的肩,佯装安慰地说:“好了,小既霖,事已至此,再懊悔也没有用啊。况且,我们都是为了酆都的未来啊。”
既霖一把甩开他的手,恨恨道:“我是为了酆都的未来,你怕只是为了讨那梦师的欢心吧!这一百年来,你可曾真为酆都图谋过?如今倒是幡然醒悟,口口声声说为了酆都,你真的为酆都考虑过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