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为姜正辅办事,萧牧虽说暂时无意对裴家下手,但到底立场不同,私下仍是敌对关系。她平日里个人与裴无双如何往来是她自己的事,但此时这是萧牧的队伍,她自是不好擅作主张的。有些事情不能拿来混淆。“萧侯爷。”裴无双向萧牧福身行了礼,笑得有些勉强:“若侯爷觉得不方便也无妨,我……我带人回去即可。”说来她这个人也算大胆厚颜的了,可每每面对这位萧将军,总是自骨子里泛起一股子冷意来,从来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不说,一些小花招小聪明,也统统不敢使出来了。对于这种心情,她将之解释为,神仙嘛,寻常人待神仙敬畏些,不敢靠近那才是常态,不是因为她怂。而这一点,她就很佩服阿衡了——能与这位萧侯走得这般近,牙关都不带打颤的。“无妨。”萧牧对裴无双说着话,视线却看向衡玉,而后便转身往回走。裴无双听得眼睛亮起,有些激动地跑去扯了扯衡玉的衣袖:“侯爷这是答应了吗?”“不然呢。”衡玉也露出笑意:“走吧,蹭饭去。”裴无双便向等在不远处的女使招手,让人跟了上来。裴无双跟着衡玉去见了萧夫人,上前行了礼之后,又心不在焉地喝了半碗汤,才悄声问衡玉:“他人呢?”该不会已经知道她来了,又跑了吧?“之前见人拎着酒壶,像是往后面去了……”翠槐悄悄指向营帐后方。“那我去瞧瞧!”裴无双“噌”地站起身,便往营帐后方而去。再往后,路便不慎平坦了,原本有条浅溪,溪水干得差不多了,却还有些泥泞。少女提着裙角在昏暗中四处张望着,只见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有人独坐吃酒,背影披上月色,乍看之下有些不甚真实。裴无双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睛,静静看了片刻,心中欢喜飞快滋长,只觉离开营洲后,这一路上的疲惫都在此一刻消失不见了。她朝他走去,虽踩着泥泞,却脚步轻快似在云端。印海未回头,待那脚步声近了,才声音懒散地问:“何事?”他有些醉了,只认为营帐在此无干人等不可能靠近,来寻他的多半是小兵。然而没有声音回应他。裴无双抿唇忍着笑,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个人喝酒呢。”寂静夜色中,女孩子的声音灵动又干净,其中又有着怎么也遮不住的欢喜。印海原本松弛的身形一僵,有些醉态的眸中显出一丝困惑。他是出现幻觉了?可为何会幻到她身上去?正当自省时,只觉那幻觉愈发真实,少女很快绕到了他面前来,满眼期待地笑着问他:“惊喜么?”印海怔了怔,夜风吹过,立时清醒了几分。不是幻觉。“问你呢!”少女强忍着雀跃:“怎么,见到我来,都高兴得不会说话了?”印海立时坐直了身子,看一眼左右。“不准走!”裴无双敏锐地察觉到他要逃,连忙展开双臂挡住,好声好气地商议道:“我才刚来,至少听我说两句话吧?”印海低下头揉了揉发愁的眉心。“你知道我怎么来的吗?我为了追你去京师,这一路可是吃尽了苦头的。”少女有些委屈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我是偷偷跟着母亲出的营洲,为了不被母亲太早发现将我赶回去,我在箱子里足足躲了一整天,一口吃的,一口水都没有,险些就闷死在里面了——”印海揉眉的动作微顿。下一刻,只听那声音里再没了委屈,只剩下了纯粹的欣喜:“但都没关系,我如今见到你了!”见到他,便什么都好了。看着那张格外灿烂的笑脸,印海不知是不是自己喝了酒才迟钝的缘故,一时竟说不出往日那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言冷语来。“你的额头怎么了?”看着她额角的淤青,他有些鬼使神差地问道。这是见面后,他的醉后从心见他盯着瞧,裴无双下意识地去摸了摸那块淤青,而后连忙拨弄额发遮盖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没有哪个是不爱美的,尤其是在心上人面前。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是之前藏在箱子里磕碰到的,马车嘛,难免颠簸了些,那日我的胆汁都要吐干净了……”印海沉默了片刻。“你怎么一个人跑此处来喝酒?是有心事吗?”女孩子眼神认真地问。印海将视线移开,语气像是恢复了往日的浑不在意:“我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看看这夜景罢了。”“这黑黢黢的,能瞧见什么呀……”裴无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层叠的山峦,强迫自己道:“不过,倒的确也有几分别样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