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遂起身洗漱,早食简单吃了五成饱,便叫翠槐提上备好的礼,往苏家去了。苏先生一家三口所住着的宅子,是萧牧命人安排的,与定北侯府只隔了一条街。马车在胡同口便停下,胡同里的小道铺着青石板,洒扫得十分干净。此刻日头正暖,衡玉走在青石板路上,嗅着不知哪户人家飘来的饭菜香气,心中莫名安宁许多。此时迎面走来一位穿灰袍戴毡帽的中年男人,衡玉下意识地往一侧避了避。擦肩而过之时,中年男人胡须杂乱的脸庞闯入余光内,让正往前走着的衡玉脚下微顿。她转过身看向那人侧脸,一瞬之间,便有熟悉感涌上心头。是在哪里见过此人吗?正如萧牧所言,她来营洲城后,一直也不算“安分”,时常出入市井,见过的人不知有多少,又因记性好,对只有一面之缘者留有印象也不奇怪。然而衡玉看着那道再寻常不过的背影,却久久未有移开视线。记忆深处渐渐有一种直觉在告诉她,此人或许有些不同……哪里不同?衡玉思索片刻未得结果,遂原地闭眸,脑中立时飞快闪过诸多面孔,包括一些时隔久远的画面。几息后,她忽地睁开眼睛,当即道:“快,翠槐,追上方才那人!”说话间,已然提起裙角,朝胡同的出口方向追去。她想到了!她想到此人是谁了!神医下落衡玉带着翠槐几乎是跑着出了胡同。然而胡同外便是热闹的大街,人来人往,商贩叫卖,衡玉定睛看了片刻,再未瞧见那男人的身影,一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追。“姑娘,您认得方才那人?”翠槐问。衡玉的视线仍在人群中搜寻着,未顾得上回答翠槐。此时等在胡同口马车旁的程平走了过来,见衡玉面色焦急,微皱眉询问:“出什么事了?”“平叔,我想让你帮我去找一个人,就在方才,他刚从这条胡同里出去——”衡玉回头看了眼身后胡同里的民居,又看向长街人群,形容道:“此人中等身形,穿一件灰袍,戴着一顶灰蓝色旧毡帽……约三十五岁上下,做的应是与打渔有关的活计,多半是一位卖鱼夫!他是步行来此,想来所在之处或不会太远——”“卖鱼夫?”程平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人群:“姑娘怎知他是卖鱼的?”衡玉:“他身上的鱼腥气极重,绝不像是偶然沾上的。”也正因有那股鱼腥气的提醒,才能让她这么快便想起是在何处见过此人!程平眉头紧皱,想不通她为何突然要去追一个卖鱼夫,但见她神色着急,便也没多问,不冷不热地道了句“知道了”,便闪身扎进了人群里。衡玉于原处思索了片刻,到底是转身回了胡同内。追人她不比平叔擅长,而这条胡同里或会有些线索也说不定。此处是民居,对方若还是和当年一样以卖鱼为生的话,来此处身上却未背鱼篓,便可见不是为上门卖鱼而来,既不是为了卖鱼,那么依常理来推测,便只剩下两种可能——他兴许住在附近,亦或是与附近之人有所交集……衡玉于脑中飞快思索分析着,脚下未停地往胡同深处走去。她起初虽未仔细留意此人,但从与对方相遇的位置来看,也足可说明对方是由胡同深处走出来的。有的人家院门紧闭,或从外面落着锁,亦有院门敞开的人家,可见院中有孩童嬉戏——衡玉脚下放慢,凝神思忖间,一道略有些激动的声音传入耳中。“吉姑娘到了!”抬眼望去,只见苏先生快步迎了上来。再往前便是胡同里最后一户人家、苏家所在了——衡玉回过神来,不由道:“先生太客气了,我身为晚辈,断无让先生于门外相迎的道理。”“岂会,吉姑娘乃是寒舍贵客!”苏先生今日显然打扮过,胡须修剪打理得极整洁,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的是新衣,熏的是兰花香。说话间,苏先生抬手做了“请”的手势,满脸笑意道:“吉姑娘快请进家中说话吧!”再往前已是胡同尽头,衡玉思量一瞬,点了头。翠槐跟在衡玉身侧一同往院中走去,嗅着苏先生身上的淡香,再看着脚下几乎擦得发亮的青砖路,翠槐只觉若是仲春或夏时,苏先生只怕是要将这条路铺满花瓣来迎接她家姑娘的……“吉姑娘且坐着吃茶稍等等,我去后头唤莲娘过来。”将衡玉引入前堂,苏先生笑着说道。虽说极想与吉姑娘多说说话,但姑娘家上门作客,自然还是得女眷来陪着才妥当,苏先生对此也一贯很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