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蒙家人之后,见流程已毕,王敬勇遂也不作耽搁地带着下属告辞了。当然,这告辞从某种意义上对他来讲只是表面,毕竟这桩差事完成了,便要换身不显眼的衣服,接着续上另一桩。忙碌了大半日,衡玉与顾听南、裴无双三人坐在暖阁里吃茶说话。裴无双少不得要打探些印海的近况,也不避讳顾听南也在旁听着,到底她心仪印海这件事,向来也不是个秘密。反而是顾听南听了,竟给她出起主意来,二人一时间谈得火热。“这男人嘛,你不能追得太紧,否则他便要习以为常了,该晾他的时候,也要晾上一晾,这叫以退为进……”裴无双听得有些犹豫:“可若我晾了他,他只觉得清静解脱呢?”顾听南含笑认真道:“若果真如此,那便证明此人对你无半分情意,这份念想还是早做了断为好。”裴无双忍不住叹气:“这念想我暂时还不想了断,还是先不试这法子了吧……”倒不是说心里没底的意思——相反,是心里太有底了。听她自欺欺人的如此清醒,顾听南一时也别无他法。此时,一直好似在走神的衡玉忽然问道:“六七年前的营洲城是何光景,无双,顾姐姐你们可还记得吗?”“六七年前?我还没来营洲呢。”裴无双道。衡玉略略回神,了然点头。是,裴刺史是当年晋王之乱平定之后,才来了营洲任新刺史之职。衡玉思索间,顾听南已回忆着道:“六七年前啊,我那时才十七八岁,正是与你们如今一样的年纪……”按理来说,十七八岁的年纪多好啊。但世间没有那么多按道理来——脑海中闪过父兄被官差带走时的情形,顾听南嘴角笑意微凝,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那时晋王初至营洲接管封地,被前舒国公打怕了的那些异族人,都不将这个十七八岁初出茅庐的少年王爷放在眼里,多番挑衅侵扰,半点不肯安分,百姓也人心惶惶,还比不得当下呢。”顾听南端着茶盏,语气随意地说道。她的所谓“还比不得当下”,自然不是说萧牧治理无方,相反,如今的营洲城称得上百姓安居乐业,只是目光稍长远些的,或都能看得出这平静下暗藏的波澜。这波澜的源头,是那张传言中的藏宝图,是朝廷对定北侯赫赫战功与威望渐重的忌惮。“也就是说,那时必然与异族战事频发?”衡玉问:“不说大的战事,至少是摩擦不断吧?”顾听南点头:“是啊,小战事不曾间断过,没个安生日子。”衡玉不由问:“那晋王都做了哪些举措来应对?”“这等事,我们这些小百姓哪里会清楚?又非晋王府上的幕僚,也从不通晓这些军事。”“明面上的呢?譬如……征兵之类?”衡玉打比方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现出思索之色。“征兵这个我记得,是有的,且十分频繁呢。”顾听南道:“起初只是每户征一名青壮男子,待到最后,但凡是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几乎都要参军,真也是苦不堪言。”“偏这征兵的名目是抵御异族,巩固边防,谁也不能违抗——”衡玉若有所思。晋王真正开始举兵造反,是在四年多前。而造反此等大事,必不可能是某日吃完早饭闲来无事,一时兴起,想来不如造个反好了——它必然是有前兆、有预谋的。按时间线来说,晋王起造反之心,定还要稍早一些。所以,那些逐渐严苛的征兵令,只怕从来也不是单单为了抵御异族。甚至真正造反的那段时间,手下征兵之事也绝不会间断,而只会更强硬。强压之下,身为寻常百姓纵然明面上不敢置喙,暗地里定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反抗之举……而苗娘子上一任丈夫,也就是被她“克死”的第五个男人,便是死在了四年前。那时恰就是晋王举兵谋反之际……衡玉凝神间,裴无双百无聊赖地打起了呵欠:“哪儿有你们这样的啊,姑娘家在一处不该是谈论胭脂水粉,衣裙首饰的么,怎么你们净谈些枯燥高深的军民之事啊。”说着就来了精神:“左右无事,不如咱们去逛胭脂铺子吧?我知道有一家——”“今日不成,改日再去。”衡玉忽然站起了身来:“我还有事需回侯府一趟。”裴无双忙道:“那你记得给我多留意印海之事!”“放心放心。”衡玉应下,交待了吉吉好生招待二人,便带着翠槐离去了。“顾掌柜,不如咱俩去逛胭脂铺吧?”“且罢了,我向来不用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