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生育,让国人由“拿孩子不当回事”,瞬间过渡到了“拿孩子当祖宗”。八十年代中期,计划生育政策在别的省份实施也许并不完善,但在东北地区却是很见成效了。因为,东北地区国企多,仅一条“超生就开除公职”,就省了计划生育办许多麻烦事。他们只需到农村去落实就行了。沈梦昔就曾听齐卫星的妈妈孙美凤说,计划生育办的工作人员不拿农村女人当人看,突然袭击,杀到了林场,看到肚子大的就抓住,查出是超生的,不由分说拉到卫生所就做人流,还把所有育龄妇女都做了绝育手术,孙美凤摸着小腹说:“我这个刀口,两个月才长上!那个缺了八辈子德的大夫,屁!她根本不是大夫!胆子比天还大,啥都不懂就敢给人动手术!我的肚子啊!足足疼了一年啊!”沈梦昔看孙美凤也就不到三十岁,做了绝育手术,没了生育能力,自然将唯一的孩子视作眼珠子,别提严格教育了,恐怕连训斥几句都舍不得了。齐卫星比齐保安小九岁,虽然也淘气,但明显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他心眼多,善于察言观色,但跑跳等行动能力不行,看着白白胖胖的,但不结实。可以说,从计划生育开始,中国男人的血性就逐渐减弱了。国人对于男性的审美标准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沈梦昔想起当年,他和兄长章嘉璈讨论说,“打仗还得北方人!”呵,如今,连东北男人都没血性了,这世界,还能看吗?淘出新境界八月底,齐保康总算是从青峰林场回来了,家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说在暑假三大爷家,帮着收秋菜,晾鱼干,后来又感冒了,才没有及时回来。齐有恒哼了一声,连眼角也没扫他一下。鲁秀芝叹气,“去洗洗脸吧,几点吃的饭啊?”齐保安和沈梦昔坐在客厅里,都只喊了一句“二哥回来了”,就继续看电视了。齐保康的高考成绩很糟糕,连最后一个志愿也没有考上,他十分沮丧。从前觉得当兵挺好,当工人也不错,现在,他更想出去上学。在青峰林场,他听一个上海知青说起大上海的繁华,说中国很大,世界也很大,说他的父辈曾经留洋,到过欧洲,又说南方的树和北方是不一样的,饮食也是不同的,还说南方很多人开始做生意了,已经赚了大钱。他极为神往。回县当天下午,就去学校找老师谈了很久,回来就和父母说,:“我要复读一年!”“啥?”齐有恒夫妇愣了,“复读?”“就是再上一年高三,考大学。”“再上一年就能考上?你没问问你自己,是那块料吗?”齐有恒把筷子拍在饭桌上。“明年要还考不上,我就死心了!”齐保康顶着父亲的目光,抬起头,咬着嘴唇说,“爸!我肯定努力学,我不想当兵,也不想当工人,我要上学,将来去上海上大学,将来当干部!”“当兵有啥不好的?将来我也当兵去!”齐保安插嘴说了一句,换来鲁秀芝在头上敲了一筷头子。齐有恒两口子相对无言,再无心思吃饭。其实齐有恒已经联系好了单位,儿子很快就可以去交警队上班。晚上,两人躺在炕上商量到了很久,和他们睡一个炕上的沈梦昔迷迷糊糊听到鲁秀芝说:“要不,就再给老二一次机会吧。”人多力量大,在各县各林业局的帮助下,十月中旬,嘉阳县第一个居民楼区竣工了。这个时候,嘉阳已经上冻,很多活计都伸不出手了,工人们很是遭了些罪。好在瓦匠活儿在上冻前都完工了,只剩下后面的上窗户、盘炕等活计。这片楼区共有二十栋楼,住了二百四十家,人们亲切地叫这个楼区为援建楼。这些楼房,其实也就是二层的“联排别墅”,只是户型都很小,每家楼上楼下才只得五十平方米,房管处统一分给了各单位刚结婚的年轻人。虽然是刚盖好的新房子,但也没人家搞什么装修,刷刷墙,铺个地板,就搬了进去。县里没有集体供暖,一般都是一个单位一个大烟囱,烧锅炉供暖。援建楼连大锅炉都没有,只在一楼卧室有一铺炕一个火墙,楼上就只能靠楼下的热气烘着了。即便这样,人们还是很羡慕,毕竟是住楼房了。沈梦昔跟着鲁秀芝去她的同事家参观了一番。那个冯阿姨刚结婚不久,家住六号楼六号,抽到这么吉祥的号码,她为此还非常得意。拐弯抹角穿过几栋楼,路过一个公厕,外面排着五六个年轻女人,都戴着帽子手套,满嘴白气地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