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每天下午,沈梦昔就坐在一堆孩子中间,仰着脖子看两集动画片,有时也跟着大家一起傻笑。晚上,黑龙江台播放一集《霍元甲》,自然又是一屋子的大人孩子,八点多就播完了,有懂事的还帮着把地上的瓜子皮扫了。人都走了,后面的节目,齐老爷子也不让多看,说睡晚了不长个儿,饭都该白吃了,那样太浪费粮食。扫房子,是齐卫东带着弟弟们扫的,他们还帮着剁肉馅,又剁酸菜、萝卜、白菜,张凤玲足足拌了三大盆的饺子馅。邻居老何家来了两个姑娘帮着包了两天冻饺子。足足冻了四面袋的冻饺子才罢休。沈梦昔去仓房看过,里面的木架上整齐摆着一溜面袋,有的是面粉,有的是大米,有的是包好的饺子。架子下面还有两口大缸,里面都是冻馒头,冻豆包,粘豆包。看起来,老齐家的日子过得还真是不错。齐周氏又开始走油,靠油梭子、炸丸子、炸肉段、炸面果子,每天厨房里都是香气,齐卫星十分受折磨,每天耸着小鼻子,痛苦地追问沈梦昔,“老姑,还有几天过年啊?啥时候放炮啊?啥时候能吃糖啊?”沈梦昔看他可爱,就把鲁秀芝放在自己兜里的水果糖,一点点都给了这个小家伙。张凤玲烧了几大锅的水,把被褥都拆洗了,泡在铝制大洗衣盆里,又去炒瓜子花生,半小时后,张凤玲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吭哧吭哧地搓洗被子,沈梦昔着迷地看着她有节奏地在洗衣板上搓洗,发出哧哧的声音,搓洗个十几下,把被子翻个面儿,又搓洗,白色的肥皂沫在洗衣盆里逐一破灭,又有新的泡泡被搓洗出来,厨房的小窗射进来一缕阳光,肥皂泡变成了七彩。张凤玲抬头擦汗时,看到沈梦昔站在东屋门口呆呆地看她,不禁笑了,这个小姑子,娇气得很,是个哭巴精,还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老是生病,一有点小毛病,四叔四婶就紧张地送到医院住院。娇生惯养对孩子有什么好?她对宝珠笑笑,继续洗被褥。齐家多男丁张凤玲把一个个被单褥单都晾到院里的铁丝上,她的手是湿的,在冬日的空气中冒着白气,她小心地不碰到铁丝,一旦沾上了搞不好会沾掉一层皮。很快被单嘀嗒下的水就冻成了冰溜子,被单也冻得硬硬的。齐保良从外面回来,帮妻子把大洗衣盆抬出去,把脏水倒到大门外的水沟里。齐卫东和齐卫青就在北屋,但是张凤玲舍不得让儿子干活,宁肯自己来。沈梦昔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所有人也都不让她做任何事。于是,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废物一样,每天吃吃睡睡看电视。不过,她现在已经弄清了齐家的亲属关系。整个老齐家,齐宝珠这一辈儿,除了大爷齐有德家有个比她大30岁的大堂姐,三大爷齐有方家有个比她大二十岁的二堂姐,剩下全都是男丁,就连下一辈也是男多女少。大爷齐有德家的大堂哥齐保良,作为长孙一直跟着祖父、父亲生活,他四十二岁,生了三个儿子。二堂哥齐保昌40岁,也是三个儿子,已分家单过。大堂姐齐宝满38岁,嫁到本县老卢家,也生了三个儿子。三大爷齐有方五十岁,在乡下林业站工作,有两子一女,目前只有齐卫星一个孙子和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到齐有恒家,更是四子一女。沈梦昔如今就是这“一女”,她比最小的亲哥哥小8岁,比最大的大堂哥小35岁,最大的侄子齐卫东比她还大13岁,齐卫东虚岁二十了,努努力,她就可以当姑奶奶了。男多女少,直接导致家里的活计都落到了几个媳妇身上,以至于齐周氏六十多岁了,过节人一多,还得在厨房跟着忙活。在齐卫星的望眼欲穿中,终于到了年三十。这天中午,青峰林场的三大爷一家五口赶来了,二堂哥齐宝昌一家五口也回来了,齐保康和齐保安也骑着自行车一早就来了。除了齐保健,只有二大爷一家没有人回来,也无人提及。沈梦昔理智地没有询问,她敏感地察觉,这一定是个雷区。齐老爷子家热闹非凡,炕梢堆满了棉袄,摞得老高,地上都是瓜子皮花生壳,一走路,就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一向爱整洁的齐老爷子也不嫌弃了,他就喜欢这样人丁兴旺的场景,乐得见牙不见眼。外面齐保安、齐卫家几个已经开始放炮了,他们把一串200响的鞭炮拆开了,分装在各个衣兜里,拿一个放在地上点着,或者拿在手上,点着了再扔出去,“啪”的一声,虽不是很响,但比那种噼里啪啦一口气放完的要玩得持久,一兜小鞭儿,可以玩一小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