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曦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鸾驾中,鸾驾外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沃野良田。
七月时节的稻谷还没熟,一片青绿色,比修剪过的草皮还要平整,长势极是喜人。
羽九玄和羽焦明没受过父母拘束,经常跑到田间野地庄园里淘气,对地里的作物如数家珍,又因从小接触朝堂,耳濡目染之下,对于粮食作物收成说起来头头是道。
南疆从海镇到花丘的道路宽阔平整,沿途全是村庄、农田、庄园,路旁每隔三十里就是一个驿站不说,沿路两侧不时有茶棚小摊卖些茶水吃食,商队、行人络绎不绝很是热闹繁华。
裴曦没了父亲,情绪还没有缓和过来。
他自己是死过一次又再活一世的人,原以为对生死已经很看得开,可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失去血肉至亲是什么滋味,也让他意识到上辈子的世界离他真的已经很远了,他是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并且也在经历着生老病死。
他的父亲已经老去,兄长们也都不再年轻,自己和羽青鸾也都到了而立之年,孩子们也在一天天长大。
各种感慨各种情绪弥漫在心头,也只能自己体会,或者是跟羽青鸾说上几句。她公务繁忙,每天为天下大事劳心劳力,那点情绪感慨也不好拿到她跟前总跟她叨叨。
裴曦不喜欢把负面情绪带给家人,趁着出门,出来多走走、骑骑马,顺便看看沿途的庄稼、行商,多了解些经济民生等各方面消息,顺便能给两个孩子上上课。
从鸾城到花丘都还算安稳富庶,出了花丘又是另一副景象。
宽阔的官道变成了坑坑洼洼的丈余宽的农村土路,到处都在修路、扩路,苦奴们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
原本的路太窄,不符合南疆官道的要求,正在扩路。
没有挖掘机,最多就是有点运土的斗车,修路全靠人力,再加上苦奴便宜,修路的路段上全是干活的苦奴。他们穿着粗麻布衣服,打着赤脚,光着膀子,满身淌着大汗,肤色晒到黑得发亮。
新来的苦奴通常都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模样,干活久了的苦奴则是手臂、胸部全是肌肉,皮肤在太阳下黑到发亮滋滋地泛着油光。
苦奴们正在吃饭,见到被羽翎军拱卫的鸾驾驶来,立即全部放下碗趴在地上伏地叩首。
裴曦见到有送饭菜的骡车,叫停鸾驾,去看了看他们的饭菜吃食。
饭是稻米混着碎玉米蒸的干饭,羊骨青菜汤,菜是剁碎的坨坨菜。坨坨菜是一种巴掌大的长得七圆八不扁的青色菜坨子,腌制后味道有点像榨菜,炒菜其实不怎么好吃,但是产量高、种植季节短,从初春一直能种到入冬,又耐储存,放上一年最多就是脱水发皱,切成丝照样能够炒来吃,还不怕坏,被他拿来作为苦奴的常用主菜。
苦奴们吃饭用的大粗碗,是那种堪比汤碗的大碗,都能装满。大凤朝的人饭量都很大,碗小了是真吃不饱。
裴曦估计道路工程从他和羽青鸾开始干,到羽九玄这一代都未必能干完。
他在检查道路建设的同时,顺便给两个孩子普及了下道路工程的事,包括一些超前的高速路,虽然造不起水泥,还没有沥青,让他们多了解些,等到将来社会生产力上来了,总会有用的。
羽九玄和羽焦明从小就听裴曦讲这些,他俩在很长一段时间以为父亲说的是已有的,直到他俩上了文课和参政,才发现很多东西都是大凤朝原本没有的,姐弟俩又一度以为是他们的爹爹在哄着他们玩或者是瞎胡说。后来羽青鸾发现他俩对裴曦的态度有点微妙,跟他们讲了些裴曦的事,这两小只才知道那些关于他们的爹爹是天神转世、颇有神异之名是怎么回事。
羽九玄和羽焦明现在的态度就是爹爹说,他们就听,爹爹教,他们就学,但其实很多东西知道了也没用,造不起、办不到,只能听听就算了。
高速公路跑汽车这种事,姐弟俩听完了,向往一下,继续在晃晃悠悠的土路上颠簸。
裴曦行至大野城,住进刚建好的驿站中。
大野城是投降的十三城之一,地形平坦,良田极多,封地颇为富庶,人口也多,有三十多万人。它没有经过战乱,城墙都是完好的,但比起裴曦过来时路上遇到的其它城池显得有些冷清,街上的商铺关了很多,行人也少。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大野城归入南疆之后,不再受到通商限制,像棉花、机械、以及一些铁器都可以运来了,很多新兴行业在大野城的市场还没有被人占领,正是商人们涌跃进驻争抢市场的时候,开荒改进耕作一直是大项目,也应该到处都在招工,还有各庄园、村民大力购进新式耕作工具的时候。
在别的城,裴曦都能看见那些买了新式耕作工具抬回去的人,也能看到有从鸾城运来的货物和商队,但在这里……他只看到自己名下连锁队的商队在运货,各店铺也是门可罗雀。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野城冷清得不正常。
搞经济这一块属于商务部和当地县令的事。
随着南疆疆域的扩张,在原本的村镇之上,又设了县、府,县相当于地级市,府则相当于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