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全程走人少的地方,争取不和任何门客撞上。等回到后院,关上门,他才一口气对兰濯池快速道:“你就分不清我说的是真话假话吗?我不是真的让你在门口举牌子,我随便说的。”
于胶怜的皮肤和京城那些贵妃相同,甚至更要细腻白滑,现在耳边的头发随他抬头动作往后滑,露出一对和番茄一样红的耳朵,好像举牌子在门口丢了半天脸的人是他。
兰濯池把手里的牌子放到一边,不紧不慢回答:“我还真分辨不出陛下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陛下的心思有些难猜。”
宋吟闻言一噎,有点想发作,但又无从发起,气恼看兰濯池一眼。兰濯池倒也不太纠结真话假话,他只垂眼定定看了人一会:“不生气了?”
宋吟低下头,小声嘀咕:“生气有什么用,是我一开始答应你的……”
话音刚落兰濯池就抬手捏住他的脸,不重,刚好把两边脸捏得陷进去,捏完又顺势将人的脑袋抬起:“你该生气,我没有尊重你意愿,你想换地方,我没有换,你想改天,我没有听,我那么混账,你打我都该受着。”
这场话题实在有些奇怪,奇怪到一人没有再称呼陛下,另一人甚至没有注意到。
宋吟愣愣听兰濯池教自己该气什么,一时不知该做何言语。自打宋吟来了义庄,容貌就是公认的第一,尤其是嘟嘟哝哝还有呆呆看人的样子,不管是谁都能被勾了去。
兰濯池挑眉看着人,心中冒出两个字,呆瓜。他松开手道:“从陛下走后,我就一直在举牌子,陛下还满意?”
宋吟怔了会,连话都忘记说了,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兰濯池这才把目光挪到他手中的包袱上,从泄露的口子处看进去,能看到一件布料:“陛下是去拿衣服的?为什么只拿这么一件。”
宋吟理所当然,顺着回答:“因为我只住今天一晚。”
在义庄门口时没变脸,遭人旁观的时候也没变神色,宋吟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兰濯池眼底骤然变阴鸷,凉飕飕看向他。
宋吟现在不是很怕兰濯池,说不清是对方太纵容还是其他什么,总之他望着兰濯池能吃人的目光,说了实话:“我本来就没有打算长住,我和秦子昭找了一处地方,很多东西都在那里。这些都是小事,主要我不能让秦子昭一个人,而且那里很安全,义庄毕竟人多眼杂……你别这么看我,我回去了,你也能来找我啊。”
兰濯池快要控制不住的心情被宋吟最后一句话及时安抚,毕竟之前宋吟一直藏着掖着,死活不肯告诉兰濯池自己的藏身地点,更别说让他去找。他垂眸低声问:“是吗?陛下愿意告诉我平时都住在哪里?”
宋吟倒豆子一样点了两下头,这两下点完也没再那么犹豫:“嗯……你要是想来,可以来,但是不能带上别人。”
……
宋吟有了一个新发现,那就是其实兰濯池还蛮好哄的。至少他说完可以来找自己,兰濯池脸上的恐怖便完全消失,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
兰濯池能这么快答应,很大部分原因是他也认为义庄并不安全,不知底细的门客很多,难保哪一天就看到了于胶怜并认出这是前任的昏君,紧接着就去衙门把人供出去领银两。
更何况陆卿尘也知道于胶怜此刻在义庄,今天他不供于胶怜,明天谁能保证?
但他也不愿意把于胶怜放回原来的地方,谁知道于胶怜平时住的会不会比义庄更糟糕。
现在于胶怜愿意暴露平时的藏身之地,兰濯池也就松了口,如果他去看过之后能认同那个地方,于胶怜又肯让他去找,那会比如今的处境更好。
兰濯池思量过后没再说什么,只掀起于胶怜脑袋上的斗笠,垂眸看了一眼于胶怜有些凌乱的头发:“白天人多,明晚我送你回去。”
于胶怜小脑袋一点:“好。”
大年三十这整整半天,宋吟哪都没去,一直跟在兰濯池身后,除了对方要去洗澡换衣服的不方便时刻,他走哪跟到哪,一旦兰濯池有要动的迹象,他立刻就要警惕地问兰濯池要去哪里。
兰濯池做事的时候,这兔子也在桌边扒着看他,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不放心的事情。但兰濯池也由着宋吟,想看就让他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面宋吟可能有点不好意思,发觉自己太过粘人,都有些怪异了,就老实了一点,待在兰濯池屋里看话本,直到晚饭才被小徒弟叫去吃饭。
义庄这一帮子人都闲不下来,吃饭之前还要放上几串爆竹吱哩哇啦闹上一阵才坐到桌边,拉着兰濯池和宋吟一起聊天玩游戏。
古代打麻将叫打马吊,义庄这些小徒弟一个比一个好赌,宋吟不胜热情,也被他们拉上了桌。宋吟其实打麻将还好,以前挺厉害的,只是很长时间没打了,他抿抿唇正要摸上麻将,就见面红耳赤的小徒弟伸了两根手指过来:“小公子,我们打马吊可是要赌银两的,两铢钱起步!”
这宋吟可没想到,他以为只是随便玩玩。
小徒弟两杯白酒下肚,胆量比肚子还大,醉醺醺伸着两根手指在宋吟面前晃,完全没看到自家师父冰冷的眼神。宋吟也不是不愿意,但他现在身上一穷二白,实在拿不出闲钱。
可他见一桌人都在看自己,不太想扫兴,沉默片刻,他抬起一双兔子眼悄咪咪看向兰濯池,朝他眨啊眨。
周遭的油灯晃起细碎的光,让宋吟那双眼泡在暖光里面,任何情绪都很显眼,现在里面就写着一句话:借我点钱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