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禾取了锦帕在铜盆内净手,武将终究不及文臣顾虑周到,面面俱全无可摘指,这也正是她那日虽伤及谢殊却倏尔停手的缘由,众叛亲离的滋味,总要一点一点的还回去才是。傅翊已死,自己也算了却了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丝牵挂,剩下的旁人会如何,她全然不会在意。宁远侯府接连向谢府下了十几封的拜帖都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冯氏暗搓搓的想着如今谢家人前显赫,孟清禾那庶女莫不是铁了心要与他们撇清了关系!那可不成!当初出嫁时按照嫡女规制给出的八十八抬嫁妆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折了进去。谢殊身为御封的摄政大臣,真可谓是一人之下,皇帝久卧病榻不问朝事,一切交由谢太后垂帘听政,这天下就差把‘谢’字当做国姓了!“当初若是你肯嫁过来,这泼天的权势富贵也不会便宜了那个庄子上的小庶女!”冯氏恨铁不成钢的朝着身旁的嫡女孟锦芙啐了一口,心中万分的哀怨,肠子都要悔青了大半。“娘你又浑往我身上添由头呢,那阵子谢家是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省得,纵有一身好皮囊,谁会真的想去嫁给一个瞎了眼的!”孟锦芙自幼养在深闺,是孟岱岳与冯氏捧在掌心里长大的,性子刁蛮骄纵,对府中庶出姐妹甚为不屑,平日里不上门找茬就算不错的了。“要扯你多少回才晓得收敛性子,那些官夫人们都是明眼人,个个心下精的很,看出谢府有意疏远我们,前些日子给你办的赏花宴,来得尽是些攀高枝儿的破落户,真是晦气!”冯氏今日拉着孟锦芙亲自登门拜访,就是瞅准了谢殊在府内养病,任他再位高权重,都算得上自己的半个女婿,他又是知礼守节的谦谦君子,该有的体面定然是会给的。往昔主母姚氏治家严谨,不喜攀附结交的远亲,冯氏当时心中惴惴并不敢贸然登门,可自打当日在法华寺中姚氏当众疯魔了之后,冯氏愈发觉着所谓高门难免藏污纳垢,姚氏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是虚有其表的假把式。“可女儿不想给谢大人做小,嫡庶有别,哪有嫡女上赶着去给自家庶妹府上做妾的,传出去必是要叫人看笑话的。”孟锦芙心底是一千个不愿意,若是谢殊休妻,她还可考虑一二,晾他谢家再如何钟鸣鼎食,被孟清禾压过一头,她心里就莫名膈应的慌。门牙子前去内院通禀,近一个时辰都不见回话的人影,孟锦芙也生生跟着自家母亲在寒风里立了一个时辰,连手中的汤婆子都褪去了最后一丝的暖意。她畏着身子缩在织锦镶毛斗篷内,脸上红扑扑的,时不时张嘴哈出一口白气搓手取暖。“母亲,庶妹架子大,咱们还是回去吧!”冯氏心下亦是恼火万分,但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宁远侯府门第不高不低,若要更进一步成为高门,自是少不得谢家助力,眼下除了忍耐别无他法。莫约又过了半刻,门牙子取了对牌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衣着鲜艳的大丫鬟。“少夫人身体不适,邀两位前往东厢暂候。”幼晴睨了眼冯氏下意识挺了挺脊背,正要摆出趾高气扬的主子架势,心下隐隐鄙夷。怪不得孟清禾要刻意把人留在府口晾上一晾,像这样模样跋扈的,不搓磨一番锐气,怕是一来就要搅的府邸不得安生。孟锦芙当即捂着肚子‘哎呦’的叫唤起来:“我自有体弱,哪里受过这份罪过,庶妹成了谢府大娘子反倒磋磨起我来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好歹是亲姊妹不是!”幼晴脚步一愣,早已料到这位侯府嫡小姐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一只脚刚踏进府内就开始发起难来。“少夫人身体不适已然歇下,吩咐我直接领二位带去东厢见谢大人。”话音方落,冯氏便紧攥了把孟锦芙的袖摆,示意她敛起性子。到底是他人府邸,不可太过放肆。谢殊近来宿在东厢,不常踏足南苑,与孟清禾虽同住一邸却足有数日未曾见过。宫中送来的奏疏夜以继日,他尚且无暇分身,索性遣了管事送了些中馈账目过去,叫她事先温习一番谢府主母应尽的责任。“夫人这几日理的账面明目清晰,未曾出过什么差错。”管事手捧账目,垂首立在案下,向自家大人禀报着今日的情形。“这些自然难不倒她,明日将之前母亲手里管的事宜账目,还有库房钥匙一并送到南苑去给少夫人保管。”谢殊指腹轻划过手中细毫的纹路,神情若有所思,也不知她的气要多久才能消解。今时不同往日,傅翊的事情是他们之间难解的心结,细细想来可能还远不止这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