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的男音方落,主位上女子的脸色几近扭曲,眸中忿恨更是溢于言表,她自出生之日起便是京中万人艳羡的谢相嫡女,哪里受过这种颜面尽失的败北,当下云袖一挥,扫落了仆母立在南苑小案上的香炉。“父亲他们瞒着你也是怕你难过,太后前几日得知此事大喜过望,还特地嘱了嫣然操办了宫宴庆贺,说是不日便会接他们母子上京小住。”谢殊缓缓起身,唤了仆从进来收拾洒了一地的香屑,毫不在意谢颐芸此刻咬牙切齿的脸色,谢氏嫡女的高傲一旦被踏碎,毫无遮掩的真相往往最是伤人,他这位嫡妹应提早适应才是。他羽睫微垂,掩去眼底暗芒凌厉,倏尔思及亲妹病故当晚,自己和母亲抱着她一寸一寸冰凉下的身体,从京郊别院一路狂奔赶至府里来寻谢狰衡。那会儿他们是难上大雅之堂的外室,紧闭的铜环大门任由他撕心裂肺的嘶吼,却并无半点打开的迹象。夜空巨大的烟花绽放声掩去了他们母子微小孱弱的乞求呼救,那一日是谢颐芸的生辰,亦是谢殊亲妹的死忌。正是那一日后,他母亲系在那个男人身上的心,彻底死了。高高在上的谢氏嫡女又如何,不过是被人呵护捧在掌心的花骨朵儿罢了,娇花易逝,失去了往日的庇护,更是经不得一丝风吹雨打。拢枝捏鼻而入,颇为不解的看了一眼含泪跑出门口的这位稀客嫡小姐,她常日浸在药材中,对气味十分敏感,迎面而来的梅香,虽不说浓烈,可在拢枝嗅来却需要忍着强烈的腹内翻腾感。“这屋内的味道得是要散一散的,我家主子不喜这种味道。”拢枝神情夸张,她守在门口可是把这对感情淡漠的嫡兄妹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谢殊行调虽说温润有礼,只是将事情如实相告,可不知为何,拢枝隐隐之中总有一种这位娇生惯养的嫡小姐被狠狠欺负了的错觉。“换了吧,我也不喜!”谢殊料袍起身给她腾地前往外间,眸光落在那个因打翻被拉下的铜炉上,思绪不禁飘远。他的胞妹自幼体弱,从前在利州他们跟着母亲过活时,他们就因为没有父亲而时常遭受邻里的冷眼非议,加之母亲又是歌姬出身,那些留宿的恩客有时甚至会带着猥腻的眸光扫向胞妹。因天灾逃难如今后的母子三人十分落魄,以至于寻到谢府门前时,那些家丁仆从甚至将他们看作乞丐。胞妹病重却依旧心心念念的想要见到父亲,一路跋山涉水虽是艰难,却是在他耳畔断断续续说了一路自己对那个男人的种种期待。母子三人作为外室被安置京郊别苑后,那个男人一次也没有再出现过,胞妹的病情日益加重,前来看诊的大夫束手无策,说是只能去请宫里的御医。他们想法设法将为数不多的钱财交由府内的管事,劳烦他一次又一次的给谢狰衡递话,可无一不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直至胞妹的身子彻底凉透的那一刻,都没有能唤上一声‘父亲’的机会,她死后更是被埋于京郊,连迁入谢家的资格都没有,而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在胞妹面前正式出现过一回。谢殊立于药圃之前,眼前浮现出另一张苍白憔悴,与自己七分相似的稚脸。“哥哥,今天我们瞧见爹爹了,他虽然没有当众认下我们,但过些日子一定能见到他的!我们再也不会被别人说是没爹的孩子了!”“哥哥,都三个月了爹爹怎么还不来看我们,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可以改的,还是我的身体不好,怕我拖累…”“哥哥,我好难受,好冷,好困,我刚做了一个梦,梦到明年爹爹陪着我们过了一个生辰,还有很多好吃的糕点和好看的新衣裳,还放了烟花……”“……”谢殊耳侧隐隐回响起了一阵天真的童音,眼底的那抹晦暗逐步加剧,掌心蓄力将平整的襕袍握出了深深的皱痕。、离京相府正院褚玉堂内的陈设一一被搬上马车,府内仆从也跟着谢狰衡扶了姚氏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