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自己的神座之上,对着神座旁随处可见的冰面,扯动唇两边的肌肉,露出一个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笑来。不对。师父知道他这样笑是假的。每次他对师父这么笑的时候,师父都不喜欢。苏迟云方才是怎么对着师父笑来着的?莫倾澜回忆着苏迟云的笑容,眼角上扬,眉头舒展。还是不对。冰面承受不住莫倾澜倾泻而出的威压,从中间裂开一道冰纹,蜘蛛网状的冰纹把他的笑割裂成碎片。这么看起来,他的笑丑陋又诡异。“拿一面镜子来。”莫倾澜吩咐属下道。很快,镜子便呈来了。镜中的人端详着自己的面容,手指按上唇角,把他略微往上提。莫倾澜一遍遍对着镜子练笑。一次不行那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千次、万次……他有的是耐心。总能练出一个能入师父尊眼的笑来。二十六个修罗场求师父也疼疼我…………步恬陷入了一个旎梦。梦中小桥流水,烟雨蒙蒙。一条鲛人侧躺在乌篷船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修长的鱼尾垂入波光粼粼的溪面。乌篷船缓缓向前行驶,银蓝色的鱼尾将飘落于水面的梨花瓣向两侧拨开。眼前的鲛人于步恬而言有一种极致的吸引力。就算不见其面容,单是看这一道身影,步恬便知晓他定然是极为美丽的。鲛人抬起迷蒙的眸子,涣散的目光飘忽不定,最终落在步恬的身上。他与步恬隔着重重雨幕遥遥相望。苍青色的眸子仿佛掬了一泓沧海之水,空灵通透得好似不是这世间的造物。下一瞬,她整个人陷入乌篷船。两人在狭窄的空间内相拥,他的手环抱着她的腰。他们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挤在乌篷船里。他们呼吸出的气息交融缠绕在一起,对方发间的梨花瓣坠入她的云鬓,清冷的甜香轻轻柔柔地萦绕在她的鼻尖。鲛人眼下的泪滴状鳞片与微微蹙起的眉毛,衬得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无助模样。“求师父也疼疼我。”他用世上最动听的嗓音如是哀求。她可以纵容魔剑渴血,愿意与狐狸亲吻。她是如此的偏爱他们。那能不能也疼疼他?他也想拥有来自至高神明的垂青。步恬在听到那一声“师父”时清醒了过来。这里是莫倾澜的幻境。“师父,求您疼疼我……”莫倾澜水波潋滟的眸子凝视着步恬,扯出了一个破碎的微笑。滴答,一滴泪坠入步恬的面颊。有点疼。他为了她丢掉了情魄。他又因她重拾了情感。谁能想得到没有了情魄的神仙,竟然能真心地笑与哭呢?步恬伸手捏住了让她感到疼痛的罪魁祸首。一颗圆滚滚的珍珠。此时,幻境内已是月上中天。明亮的月光为步恬手上的珍珠镀上一层漂亮的银色。她想起了两次“意外”撞见莫倾澜,又回忆起了很久之前与莫倾澜的那个亲吻。原来那一天她捡到的是鲛人的眼泪。原来他这几天并不仅仅是“路过”自己的身边。“吱嘎”一声,他们的乌篷船被另一艘乌篷船撞上。两艘乌篷船在水面上轻轻晃动,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随着船声晃动,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步恬略微抬起头,便能瞧见另一艘乌篷船上挂着一串铃铛。她认得那串铃铛,那是很多年前莫倾澜与她一起在海市上买的。她也识得另一艘乌篷船,那是莫倾澜幻域的出口。抱着她的鲛人松开了怀抱,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着,等待来自于自己信仰的最终宣判。他总是不会在任何地方为难她。铃铛声响了一遍。隔了一会儿,响起第二遍。莫倾澜耐心地等待着步恬的答案。铃铛声和缓地提醒着二人时间的流逝,却并不催促她作出决定。一切都在她舒服的状态下等待着进展。步恬两手撑起身子。在如此拥挤的空间内,总是会不小心触碰到莫倾澜。莫倾澜失落地垂着头,把自己的鱼尾蜷缩起来,给步恬腾出离开的空间。步恬并没有挪向外头的乌篷船。她伸手揽住了莫倾澜的头,与他两唇相碰。“倾澜,给我唱一首歌吧。”步恬捧着莫倾澜的脸说道。莫倾澜呆呆地点了下头,双眸里只装着眼前的人。他吟唱起鲛人族的小调,温柔的嗓音包裹着蜜糖。步恬俯身亲吻他的喉结。乌篷船摇摇晃晃向前行驶,两岸的梨花树飘扬下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