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朔挨了这一拳,整个人都懵住了,大脑一片嗡嗡嗡作响,耳鸣了好一阵,逐渐听不清整个世界的声响了。
只能听到长兄那裹藏着愠怒的清冽声响,以一种无比深刻的姿态,明晰地扎入他的脑海。
容朔的胸线,剧烈地起伏着,大脑完全是空荡荡的,无数向死而生的念头都纷纷扬扬飞走了,只剩下了一只空巢,一切做事的基准都支离破碎,他好像成了断了线的孑然一身的自己,但盛轼拉住了他身体里的线,禁止他不断朝下沉没。
泪掺杂着雨,从容朔眼里缓缓流了出来,近乎是源源不断的势态,像是干涸的江,又像滔滔的河。
但容朔很快就把泪揩掉了,说了一声,道:“我就想让你认可我,认为我是可以同你比肩的,不是处处打压,处处是冷脸。”
盛轼怒极反笑:“我哪里没有认可过你?我从没有认为过,你不能同我比肩。”
此话落下,相当于有一道鎏金色的日光,直截了当地刺破了阴霾,在容朔阴雨连绵的世界里轰然敞亮了起来。
他一生都在祈盼得到长兄的认可,甚或是说,他一生都在祈盼着能够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
起初,他以为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是那一座龙椅,是皇位,可是,当他听信金人的谗言,陷长兄于不义时,他就发觉,这种你死我活的做法,真的有用吗?真的有意义吗?
在潜意识当中,他并不希望长兄死去,他甚至希望长兄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而不是让整个天下苍生陷入频繁的兵燹与战火当中。
容朔懂得迷途知返,他在盛轼面前坦白了自己,坦白一切罪行,但盛轼并没有选择杀他,而是重新给了他一条活路。
关于这一点,容朔心里是感激的。
但不远处的如雾帝姬,看到这种情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措心积虑要杀掉沈春芜,要杀死珉帝,到头来还是失败了。
她的指甲深深潜入了掌腹的肉里,掐得过深,渗出了浓密的血丝。
她把复仇的视线,对准了沈春芜。
她要杀了她!
因为自始至终,都是这个女人把她诓骗得最惨,把她诓骗得团团转!
沈春芜感受到,这一道犀利的视线,由远及近地落到了她身上,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但她并不因此感到害怕,选择不卑不亢地直视对方。
漠北铁骑军正在凿挖山石,力图将魏红缨和席豫二人,从废墟里救出来。
沈春芜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曾经,她炸毁了春山坞,把自己作为诱饵,让自己跟一众反贼与金兵同归于尽,她被埋在废墟之下,是盛轼花了三日三夜,将她刨了出来。
如今,是她的战友们深陷山墟,她必须要将他们救出来!
似乎是洞穿了沈春芜的所思所想,如雾帝姬嘲讽一笑:“你以为你们有多大的能耐,能够把人从地狱里救回来?”
沈春芜看着如雾帝姬疯魔的脸,忽然之间,心里生出了一股子莫大的悲哀。
如果她与她之间的立场,若不是彼此对立的话,她相信如雾帝姬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就跟先前渤海国来觐见的那位妃子一眼,她们会结交,缔结一段很好的友谊。
眼前这个蘸满了烟尘、颧骨高耸、满眼都是憎恨的女子,俨如被逼上了绝路的末路狂花,浑身上下都散放着一股子阴冷的灭世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