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话本子,受伤落难的都是男子,亟需女子去救赎。如今,两人的位置完全颠倒过来,受伤落难的总是他,他随时担忧她会离开。
思绪剪不断,理还乱,符叙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撞入一双幽深的眼,如长夜之下荒寂的冰川,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侵袭而至。符叙如被钳扼住了咽喉,道不出只言片语。
符叙很少看到挚友这般面目,在他的认知里,盛闻舟从来都是掌控自如的,极少有这般颓黯的面目。
盛轼也极其清楚,现在完全不是一个耽溺于悲伤的好时候,因为前线还有数万大军在等候他发动兵令。
等天黑,他需要赶回兵营,五国城还有一场决战。
两种角力在他脑海里撕扯,仿佛是一种漫长的拉锯。
盛轼亲自为沈春芜更衣、擦洗身体。他的妻子,良善、温韧,有着绝对的赤子之心,信奉公义,遵行公理,她继续活下去,而不是死在最好的年华。
——阿芜,你睁眼啊,不能睡,给我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我回来了,任你怎么欺负都可以,你骂我打我,但惟独不要睡。
盛轼学着当初沈春芜唤醒她的办法,去唤醒,却屡唤不醒。符叙端来了汤药,算是来尽人事,盛轼掬起药盏,一勺一勺地喂她。
沈春芜的牙齿紧闭,起初他喂的时候,汤药都逸散在了嘴角外围,浸湿了他为她穿在身上的玄色绫衣。
盛轼拿起帕子,细致地擦净她的嘴角,无可奈何之下,他含了一口汤药,俯身叩开齿关,以药渡她。
好不容易将汤药喂完,也不知是不是盛轼的错觉,他隐约觉得沈春芜的面色红润了一些。
但去拭她的心脉时,她的脉搏仍旧没有任何跳动。
盛轼的心如时涨时起的潮汐,方才提升起来的心,此际重重跌落了下去跌入了深渊。
有强烈的希望,就有多么浓烈的失落。
这一份失落,几乎是摧毁性质的。
大雪在潍城下了长达半个月,明明是早春时节,但天降暴雪,看在潍城人的眼底,就意味着有不公事生发。
这夜,盛轼冒着风雪,独自去了潍城一座故旧的古寺。
清寂法师正在抚琴,一袭白衣垂扑在雪里,依和着飞羽流商的琴音,依和着时缓时急的风,依和着绛蓝色天幕,直至玄色人影出现于天幕之下,琴音才缓缓歇止。
师徒暌违数年不见,相见之时并无寒暄,照旧直奔主题。
“你确定,要再用这一枚药丹?”
清寂法师的视线聚焦在盛轼的脸上,男人的面容浸泡在浓晦的夜色里,看不清具体的思绪。
盛轼七年那年跟随清寂法师修行禅道,以七年修行炼就了两枚药丹,它在性命危急时刻能够力挽狂澜。
一直由清寂法师替盛轼保管,她明晰地记得,盛轼第一次来寻她取,是在四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