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地为禇赢清理血伤、包扎伤口。起初,禇赢并不配合,他的态度非常消极,如果不能为禇家报仇,他宁愿去死。
沈春芜拿起蘸过药酒的毛巾,擦拭他脸上的伤口:“珉帝不会同意议和。”
众人一愣,但这一句话仿佛给了禇赢求生的志气似的,他抓握住她的腕子,长久地凝视她:“你说真的?”
沈春芜太了解盛轼的脾气了,他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那十年,北金多次请求议和,让他别再领兵北伐,他从不接受,多次枭了敌国大将的头,盛装在锦匣之中,让使臣送至金帝的面前,折损金帝心腹,重挫金帝锐气,北金原是蒙古一带的大国,嚣张跋扈,但最后只能乖乖地臣服于襄平王麾下。
盛轼是一个对敌寇从不心慈仁善之人,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护犊子护得厉害,如何可能让大楚百姓受委屈呢?
沈春芜道:“是真的,珉帝会给禇家一个交代的。”
女郎的嗓音温和而柔韧,天然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一下子将伤者千疮百孔的心,捋平得严严实实、熨熨帖帖。
薄薄的鎏金色日光拨开云,照落下来,禇赢第一次正视起眼前的这位女医。
她的腮上也不知是不是胭脂,一直洇染到了鬓角间,乌浓的眉眸里,黑里揉碎了金,温和的笑溅到卧蚕底下,凝成了一个生动的小酒窝。
他的母亲有哮喘,常延请江拂衣上府看诊,母亲对江拂衣印象很好,经常说道她,时而久之,禇赢也对这个名字有了印象,一个蘸染了江南水汽的名字,但此刻初见,他看着她浸在光影里的脸,柔韧的轮廓,眉与眼都是素淡收敛的,脂粉未施,却显出了一种不近情理的美,美得不似尘俗中人,锋利又慈悲。
天然有一种想让人亲近的力量。
包扎毕,沈春芜让晁娘将禇赢安坐起来,她问:“现在想活了吗?你不想活了,你的身体会回应你,伤会越来越严重。饶是再是华佗,也难保住你。”
褚赢几乎不假思索道:“活。”——他要活。
虽然江拂衣的这种说法很怪,但他竟是生出了一种不想让她失望的心,不由自主地想顺从她。
沈春芜开了治理的药方子,吩咐自己的药童留下来服侍,提起药箱要走,俯眸下视之时,看到了男人的脚。
光秃秃的,蘸满了泥灰。
想来是军靴遗失在了炮火之中。
沈春芜顿了顿,蹲下来,将自己的一双靴子脱下来,推至他面前:“穿上吧。”
她没有看禇赢是什么表情,起身离开。
好巧不巧,她离开营棚之时,珉帝就来了。
两人隔着一张雪白的纱帘,擦肩而过,并未注意彼此。
禇赢曾随父进京述职,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感受到新帝的圣颜,只觉得那是不怒而威的帝王,如今圣颜近在眼前,山一般的压顶,禇赢骨子里是臣,欲下跪见礼,珉帝躬身扶住他,让他平身。
禇赢看到了帝王的玄色绣金骑装,日色髹染在盔甲之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