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她救了魏老将军一命,魏老将军便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待她视若己出,翌日她要成婚嫁人了,老将军主动把将军府腾了出来,好生拾掇了一番,作为她出嫁的地方。
细细描完了妆,身后传了一声由衷的赞叹:“新娘子真的很漂亮呀!”
魏红缨今夜没去丰台大营守夜,偷偷回府来看沈春芜。
缇雀和雪姨依序退下,给姐妹二人叙话的时间。
“你怎的来了?”沈春芜握住魏红缨的手,觉得她的手有些湿凉,不由帮她搓了搓揉了揉。
“不打紧的,方才趁夜赶路回来,途中落了小雨,忘了戴雨蓑,所以淋了一些。”
听及魏红缨满不在乎的口吻,沈春芜倒是生出了一丝忧虑,命人取来了一盆热水,还有捂暖的毛巾,给魏红缨擦了一擦,且温了温手,等她的手温度上去了,不那么湿凉了,沈春芜适才安心。
想了想,又问:“你如今在丰台大营值守,万一不在,魏老爷子会说你吗?”
“如今兵营里少了我一个,祖父肯定是发现不了我的。”魏红缨拉来了一张杌凳,坐在沈春芜身旁,“更何况,成婚是你的人生大事,你的大事就是我的的大事,我自然是要重视的。”
言讫,魏红缨吩咐侍婢小福端东西上来。
稍息的功夫,沈春芜听到一桩沉甸甸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都是我从金陵搜集来的雨花石,还有火雨玛瑙,对了,你说喜欢金刚石,我也遣人搜集了不少,还有我自己保存了很久的漂亮石头,都送给你!”
沈春芜微微怔然,继而反应过来,很久之前,她和魏红缨彼此承诺过,要互赠礼物,魏红缨赠给她一箱最漂亮最珍稀的石头,她也送给她一套四时香囊,四季各佩一只。
好在她也准备妥当了,将一个香箧递呈了过去,且道:“你喜欢我裁作的香囊,我便制作了四只,春夏秋冬四个时节,你各佩戴一只,每一只香囊的香料都是不同的,戴上去,予人的感觉也不同。”
魏红缨听起来很是揄扬:“目下是初夏的时节,那我就戴上这只荷叶色的香囊罢!”
说着,当即从香箧之中取出了香囊佩挂上。
偌大的静室之中,萦绕着一份暖和的香气,沈春芜温声笑问:“我都嫁人了,你何时也有动静呀?”
很难得,她自己也有八卦的时候。
听及“嫁人”二字,一抹绯色的浮上魏红缨的面颊,她整个人多少有些不自在,噌的一声立了起来:
“你就别笑话我了,我整日混在军营之中,只会舞刀弄枪,做不成窈窕淑女……更何况,我一跟外男说话,我就结巴,连正常沟通都做不到,这种人生大事,离我还远着呢!”
沈春芜薄唇深深抿了抿,笑开:“跟席副指挥使说话,也会紧张到说不出话吗?”
魏红缨很是震动,没想到竟会被沈春芜瞅出一丝端倪,这时候反驳是没有用处的,什么都逃不过沈春芜的眼,在好姐妹面前,其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魏红缨也有倾诉欲,遂是坐了下来,缓声道来:
“我与席豫打小就生活在一起,在我眼中,他是受人敬仰的大哥哥,所有人都喜欢他,仰慕他。奈何我在文科方面毫无天赋,写不出好文章,也不喜欢背诵大段的经书,后来转了武科,反而如鱼得水了许多。”
“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出色,离他近一些,但是,我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影响非常恶劣,还被他撞见了,我难受不已,自请去了金陵戍守边疆,再后来的事你也知晓了,席豫的一篇文章被监察院指出了问题,引起了帝心猜忌,他被贬了,后来去了漠北,投靠在襄平王麾下。”
魏红缨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沈春芜没有细问,倘若魏红缨想要说,她自会说的。
若是她不想说,沈春芜此番发问,就是在揭她的旧年伤疤。
何必要在好姐妹的伤口上撒盐呢?
甫思及此,沈春芜道:“如今,对席指挥使还持有当初的心意吗?”
“我……说不清楚,”魏红缨捂着心口,凝声道,“害怕撞见他,但不见他,陈年旧事就会涌上心头,我会恨自己口拙嘴笨,当初在他最失意的时候,为什么没能帮他说上几句话,若是他没有被贬,到现在为止,肯定是风风光光的翰林院承旨学士……”
“上天所安排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沈春芜在魏红缨的肩膊上很轻地拍了拍:“席副指挥使弃文从戎,未必不是好事,他如今在皇城司当差,判案、断狱,所做的一切,皆是利于生民百姓的实事,这可比在宫里闷头写呈文有用太多了,你觉得呢?”
魏红缨仔细想了一想,觉得颇有道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人生所走的每一步,都算数,没有哪一步是白走的。
如此想来,不去钻牛角尖的话,魏红缨的心里就好受了很多。
这一会儿,又听沈春芜道:“倘若你对席副指挥使有意,我可以为你求来一道圣旨,给你和席副指挥使赐婚,婚后,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的是说话的机会,是也不是?”
这一番话,可把魏红缨吓得从杌凳上跳起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魏红缨都快哭出来了:“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沈春芜拖腔待调:“好啦——我知道——”
魏红缨的事情,由她自己来做主。
但以魏红缨温吞的性子,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主动朝前一步的,沈春芜若是不“煽风点火”,让她急上一急,对方很可能都是待在自己的壳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