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芜心中有了主意:“我需要去一趟魏府。”
起初众人都不同意,认为贸然去魏府,过于凶险,也容易让人发现沈春芜身上的秘密。
沈春芜沉声道:“魏红缨能冒着巨大风险来看我三次,礼轻情谊重,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众人见沈春芜态度坚决,也不再劝。
沈春芜想了想,让雪姨筹备了两副煎药来,换上白色斗篷,让奔月带着她,抄着近道,去了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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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个阴天,天穹之上阴云笼罩,却总是不下雨,这种天气就给人一种包藏祸心的感觉,像是在酝酿着另外一场新的暴风雨。
魏红缨守在父亲的床头,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也是父亲膝下六个子女之中,年岁最小的,上面的五个兄长平素都不在府中,极少问候父亲,父亲一重病,他们就赶了回来,争先在父亲面前谨守孝道。
久病床前无孝子,魏红缨懂得兄长们都藏着什么心思,无外乎是盼着魏老将军病死,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分夺魏家名下的巨额财产了。
魏老将军挣得不少军功,名下良田百顷,美宅数座,他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藏石名家,石头比田宅更值钱!
五个兄长自然都希望能继承老将军的田产了。
而魏红缨身为女儿,这一段时日受了不少兄嫂们的刁难,她们都明里暗里讥讽她虚伪,讥讽她觊觎魏家的财产,五个嫂嫂各显神通,都在争相帮她相看好人家,打算将她嫁出去!
谁不知道魏老将军最疼爱小女儿,也只有小女儿继承了老将军的衣钵,披战甲,上战场杀过敌,挣过军功,若分遗产,肯定会优先分给魏红缨!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魏红缨一旦嫁出去,这些田产,肯定就没有她的份儿了!
除了魏红缨和六房的人,其他房的人,无一不再盼着老将军病死。
魏红缨一紧张起来嘴就笨,自然斗不过兄嫂,她是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没有半点宅斗技能傍身,在内宅里生活,自然只能处处吃亏受辱。
此刻,看着昏迷不醒的老父亲,魏红缨心痛欲裂,身后传了一阵推门声,一个中岁男子腆着酒肚进了来,关切道:“六妹啊,你也守了一日了,让我在这里守着罢。”
话落,没给魏红缨反应的余地,中岁男子身旁的富贵胖妇人就硬拉着魏红缨起身,要驱赶她离开祖屋。
这一男一女不是旁的,正是长兄魏虎和长嫂莫氏。
魏虎人不如其名,生得虚楞楞的,拔长的马脸,眼下一团乌青,像是纵欲过度所致,穿在身上的华绸像是挂在竹竿上。比起他的瘦相,莫氏就显得富态了,胖胳膊宽腿,手上穿金戴银,熠熠生辉,就像是戴给所有人看的。
魏红缨嗅到了长嫂身上的脂粉香,道:“既然是来照顾父亲,长嫂就应当穿得清减一些,这身上的脂粉香太熏了,父亲闻不得这般刺激的气息。”
魏家长兄四十又五,莫氏也是四十出头,魏红缨才刚过及笄,三十岁的年龄差,两个大人又怎么会将一个毛丫头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这节骨眼儿上,魏红缨就是强弩之末,准备从魏家泼出去的水,当下就“哐当”一声,长嫂将门一关,将魏红缨关在了祖屋门外。
魏红缨听到两人在屋里商量寿材的事了,竟是当着父亲的面,商量如何安葬父亲!
长兄长嫂何其残忍!
魏红缨不忍卒闻,回到了自己的映湖居,坐在湖畔前,适时丫鬟小福回来,看到小福端了粥来,魏红缨眸含希冀,却听小福主动含泪致歉:“魏姑娘,对不起,是奴婢无能,奴婢天不亮就带着一众家丁去了大相国寺,好不容易打了两碗,没想到一碗刚刚给长嫂碰洒了……”
魏红缨吩咐小福去粥棚,打两碗,一碗给父亲,一碗给沈春芜。
长嫂是有意碰洒,还是无意碰洒,魏红缨心中非常清楚,长嫂就是不想让父亲喝到这碗粥!
如今就只剩下一碗了……
父亲染了重病,沈春芜那边也是刻不容缓……
魏红缨阖了阖眼眸,又睁开,下定了决心,道:“装好,我带去给王妃。”
小福大震:“可是,老爷那边……”
魏红缨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父亲曾经告诉我,他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沈家落难的时候,他远在金陵,没能帮到沈循。其实我清楚,那时的父亲是怕成为下一个杨宰相,才没有从金陵连夜赶回奉京。父亲拥有很多东西,所以他放不下自己所看重的这一切,去保住沈循的性命。”
“我拥有什么呢?我拥有只有军功,军功如果没了,我可以重新去挣,青云路没了,我不妨重新来过,哪怕从最低的粮草兵当起我也愿意。但是,沈春芜是我的朋友,朋友只有这么一个。我不想像父亲一样,等到老了,才来懊悔自己为何当初畏葸不前,晚年孑然一身,身边连个交付真心的人也无。”
小福震慑不已,红着眼眶低声道:“姑娘坚守本心,老爷会支持小姐的决定的。”
小福端粥离去,去准备马车了,魏红缨又在湖畔静伫了好一会儿,刚准备走,却见湖畔上的九曲桥出现了一道飘渺的雪色人影!
——是谁?
魏红缨心中惕凛,忙飞身掠前,落在那道人影一丈开外的位置,刚想质问,但视线落在人影的脸上时,悉身皆是怔住,口中张了张,却是道不出只言片语。
“旬日未见,不认得我了吗?”沈春芜淡笑。
魏红缨怎么会不认得,但她完全没预料到沈春芜会出现在此处,还有就是,她发现沈春芜居然同她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