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之见甥女紧抿着嘴,唯听见自己说到曾家小子时,眼里头一丝儿微甜憧憬闪过。她越发认真地,要将身为长辈所应当提点的意思,说得分明些。“欢儿,你年纪轻轻便要去闯一番新天地,自是教姨母也佩服得紧。但,你也须想想,四郎那头,你二人接下来,怎么妥妥贴贴地走下去。他明年,中了进士,要做官,不中进士,二十出头的人了,曾枢相可不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定也是要给儿子谋一条门荫入仕的路。国朝上下,还不曾听过,哪个朱紫人家的女眷,是抛头露面、在市肆里做买卖的。”姨母所言,实也说到了姚欢心里。此事,姚欢也不是没有打算过。情定之后,她思来想去,觉得史料中关于曾布后人的记载中,没有曾纬,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他没有什么可记之事。有其父,未必有其子。自初识以来,姚欢总觉得,曾纬是个赤子之心的青衫少年郎,纯净而多情,于风雅之好上虽颇为讲究,却未必醉心付力于宦场前程。他唯一一次令她觉得稍有别扭的表现,是认为她施粥有利于挣名声。但再细细思忖,姚欢又释然,他的出发点仍是为着他们的将来,与姨母的考虑本就是殊途同归。他在她面前,从未津津乐道京城官场秘闻,没有那种时时刻刻将“我爹是曾布”写在脑门上的官二代的鄙俗不堪。或许,曾布这个幼子的前程,也就是如苏颂的几个儿孙一样,不管是否进士及我舍不得你吃苦立冬这日,沈馥之的饭铺打烊一天。姚欢平时常要天蒙蒙亮便起来做供应明月楼的鸡脚,最近又忙着去找地屋行牙人谈新铺面,今天难得休息,冬阳透过窗棂,焐热了她的面庞,都不影响她睡回笼觉。迷迷糊糊间,她却听到院里似乎响起那熟悉的沉悦又温柔的男声。她起初以为还在做梦,直到美团开门进来,轻轻推她,带着欢喜又打趣的口吻道:“欢姐儿,你还不起来?”姚欢实在舍不得睁眼,只兴致怏怏道:“怎么了?”“两桩喜事。第一桩,外头下雪啦。昨儿晌午刮的风,暖意不寻常,二娘就说,雪天在路上了,不想今日果然白茫茫一片。”“哦。”姚欢半梦半醒的,心道,到底是农业社会,准时下雪就是大喜事了。她依然闭着眼睛:“第二桩呢?”“姑爷来了。”“姨父又不是第一次来。”“欢姐儿,我说的姑爷是四郎,曾公子,他要带你去金明池看雪!”姚欢眼睛顿时睁开了。刚才不是做梦!那寒暄之声,确实来自曾纬。美团这小丫头,就直接姑爷姑爷的叫上了?美团回身去衣箱里翻拣冬衣,一面小黄鹂儿似的,继续一口一个“姑爷”地滔滔不绝:“曾姑爷说,车驾他都备好了,还请二娘同往,二娘说她这几日缝了条新褥子,正要趁今日不做买卖,给蔡姑爷送去。曾姑爷就说,回头让池边的农人炖了野兔,教欢姐儿带一钵回来给姨父姨母尝尝。”姚欢嗔道:“莫瞎喊,姨父自然是姑爷,曾……四郎,还是曾公子,你再这般促狭,我今日不带你去。”美团一脸坏笑:“欢姐儿想多了,今日俺要跟的,怎会是你?二娘方才,给曾姑爷点完茶,就偷偷吩咐过了,让俺今日随她去太学,蔡河那边的雪景,也能将就看看。欢姐儿快起来,美团给你梳个好发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