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道:“正是,怕是教水淹得最厉害咧。”魏夫人冷笑:“好歹是你和大郎房里收的义女,你便只这句话?”王氏幡然醒悟,眼锋扫到一旁芸娘那个贱人藏也藏不住的看热闹的揶揄神色,一股怒火腾腾而起,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母亲所言甚是,儿这就派荣嫲嫲坐车去东边瞧瞧。”曾纬屏息聆听,掂量着母亲与大嫂的话中之意,似乎是不晓得自己洪水之夜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也不晓得,大哥曾缇的筏子,渡了蔡荧文和沈馥之、姚欢姐弟,回了太学。却听魏夫人道:“荣嫲嫲上次得罪了沈姨母,她莫去了。四郎,你左右是要出门的,带上晴荷去东水门寻寻她们。晴荷在,总是方便些。倘使姨母一家没个好住处,务必直接请来府里头。”曾纬胸中一阵喜意。竟能接她们来府里?住几天,也是住。许多事,那些乍听之下会教人觉得别扭甚至荒诞的打算,不就是,经了点点滴滴的积累,变得水到渠成嘛。他已经开始打腹稿,如何与沈姚二人开口了。曾纬对座的大嫂王氏,听着婆母魏夫人的言语间,从方才到此刻,句句都不太给自己好体面。她心里头的不痛快,又增了三四分。王氏瞥了芸娘一眼,很想说一句“只要她们肯来,若来了,芸娘你也得有心避一避”到底轻轻掐着自己的虎口,忍下了。芸娘倒反应快,前倾了身子,语气柔婉、语意却坦诚道:“四郎务必将她们青来,那日风波,我正在寺中礼佛,回来听说,十分惊诧,又歉疚万分。我这当娘的,素来以为恪儿于情事上糊涂,他却绝不会是个歹毒的孩子。只是那日众目睽睽,恪儿做了,就是做了。此番若那沈家姨母与姚娘子能来府中小住,我自是要当面向她们赔罪的。”八宝粥赈灾(三)开封外城,御街与横街的交界处,国子学的场院内。国子监的郑监丞,看到曾四郎押进来三骡车的米粮,心花怒放。大灾来临的时候,郑监丞对国子学的担心确实甚于太学。都是自己所管,国子学死个人,和太学死个人,大相径庭。国子学里乃京官子弟,家中的宝贝疙瘩,各位少爷原是在开封有家宅的,往日里很少留宿于学中。但偏偏,这一阵刚放了府试榜,贵公子里头,考得好的,意气风发地四处请客作乐,国子学旁的上等酒肆多得是,他们喝得晚了自然回学中就寝。考得不好的,更不乐意回家看阿爷那张丧气面孔,便也宿在学中。结果正赶上重阳节的秋汛洪灾。郑监丞第二日黄昏,从自家房顶上下来,涉着积水来到国子学察看。那舍监说话大喘气。先说没死人,又说丢了一个,再说丢的那个竟是曾枢相的幼子,最后才说,出去救亲戚的曾四郎,听闻被他哥带着禁军找到了,嗯,找到的时候,在树上,没在水里,大善,大善。郑监丞被他弄得一惊一乍,简直想踹他一脚。但总算各位上官的公子们都全须全尾的,也算老天照应他郑监丞的仕途,否则,国子监祭酒还不得拉他垫背。今日,看到曾纬,不但人精神抖擞,还带着府上的米粮过来,郑监丞心里一块石头彻底落了地。“四郎果然是盛朝士子的典范,你瞅瞅,旁人都窝回府中去了,四郎倒过来学里。”“郑监丞,国朝平日里耗费财帛米粮养士,天灾之下,士岂可袖手旁观?”“四郎说的是,曾枢相府上真是风清气正。唉,国子学的粮麦,都不知被冲去了何处,多谢枢相这些米粮。学里账上倒是银钱不缺,但听闻东水门外的粮仓都泡了水,京畿的常平仓还不知道情形如何。这些时日,便是拿着银钱,也难弄到米粮。老夫呐,正要去太学借米呢。”“去太学借米?”“太学的蔡学正,说来算得老夫所管的学官,倒是治院甚严,米粮虽浸了水,但未被冲走。”“哦,如此。郑监丞辛劳太甚,不妨歇歇,学生与蔡学正,有几分交情,在太学亦有几个相熟的同年,现下正好去太学瞧瞧。这是家母的掌院养娘,晴荷,她自会指令家仆们帮着监丞清点、储运米粮。”一旁的晴荷,来时的车中,已听曾纬说了原委,此时自是明白四郎去太学的心思,忙上前向郑监丞施礼,殷殷道:“我家这些小厮都是极精干的,监丞学中若还有什么清淤除障的力气活儿,尽管吩咐我们。”……太学与国子学,只隔着半里地。曾纬踏进太学的院子里时,两眼放光。场院当中,站在一口露天锅灶前的窈窕女子,可不就是他的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