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只是笑着蹭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尽管未曾言语,但终究是浓情蜜意染上心头。看着她被冰雪冻得通红,猜到石子被划伤的小脚,她却一声不吭,眼里满是漠然地在往前走,嘴里却是执着地在嘟囔着什么。“阿娘,枝枝想回家了。”裴渊看着明枝虚弱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但他却是一步都离不开此地,眼眶周围也满是红晕,手指紧攥,鲜红的血滴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地落在白雪之中。还沉浸在情绪之中无法自拔的裴渊,感觉自己的后背似是被人推了一把,不能挪动身体的他踉跄了几步。当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然不在猎场的乱葬岗中,此时一排褐色的茅草屋映入他的眼中。他发现自己的身子似是可以挪动了,他看着周围已然使一片生机勃勃的村庄,看着枝繁叶茂的景象,已然从冬日传到了夏日。从方才的情景中出来,裴渊已然知晓了自己仍是在梦中,也许现在他看到的一切却是明枝切切实实经历过的。浮生若梦,大梦三千。世人皆道,人在油尽灯枯之前,自己的一生总是会以话本子的形式在面前闪过。裴渊觉得他这般大抵也是临死之人对这世间最后的一丝留恋了。正当他在周围寻找着明枝的身影时,一道熟悉的喘息声出现在他的耳边。“婆婆,我可能要生了。”裴渊猛然回头,在最尽头的茅草屋外,看到了明枝熟悉的身影。她原本巴掌大的脸颊如今消瘦甚至都能看到下颚的骨头,一双杏眼看起来也愈发的大,身形消瘦,但肚子却是出奇大,仿若一不小心便要爆炸一般。似是因着马上就要生产,她的眉目之间满是痛意,身下已然流出了一滩液体。他赶忙走过去,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婆婆冲着隔壁的茅草屋喊道:“杏子娘赶快去叫李婆子,她接生过。”婆子吗?纵然是夏日时节,但此处入目却是黄土,黄沙,甚至连茅草屋都甚是寒酸。看着明枝紧咬着嘴唇,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却是止不住地在流,她缓缓抚着老婆婆的手臂回到屋内。裴渊看着明枝的身下已然有着不少鲜血,时不时的惊呼声,使得站在门外的他,心中满是担忧和焦虑。他紧紧攥着门框,拳头狠狠地砸了上去,在明枝进入房中的时候,他又被禁锢了身体。当稳婆匆匆赶来的时候,明枝在屋内已然没有了惊呼声,而裴渊的额头也如在屋内生产的明枝一般。尽管已然知晓了安安会平安出生,但是他的心中却是害怕再次失去她。万千世界,总有变数。他忽然摸到了手腕中的佛珠,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想起方丈曾经说过的话。猛然间,他双膝跪地,眼眶通红地默念道:“孤此生造了许多地罪孽,但稚子无辜,妻子更是被我诓骗,若是有罪,那便罚孤一人。”心中还默念着在失去明枝的五年中,抄写了无数次的佛经。曾经他坚信命由己定,但为了他此生最在乎的人,他愿意去违背自己的意志。山中的天气总是如同孩童的面庞般,阴晴不定,方才还是艳阳高照,现下伴随着几声巨大的雷声,倾盆大雨瞬间落下。裴渊仍然孤寂地跪在原地,瓢泼的大雨已然浸湿了他的衣衫,但他仍是如同山一般。他听着明枝在屋内忍痛的惊呼声,每次传出来的声音就像刀割一般,他的心上狠狠地扎去。“姑娘,醒醒!醒醒!”屋内传来急促地呼喊声使得裴渊的心高高悬了起来,他撑起已然跪麻的双腿,踉跄地跑到房门处。“昏过去了,就连气息也便弱了,这可怎办,快去叫郎中!”裴渊听到此话,手指却是紧紧抓着门框,现在他似是被什么东西禁锢,根本进不去,心中的焦虑已然溢了出来。他愤愤地敲打着门框,但终究是无人听到,无人看到他。从焦虑,哀伤以至于到现在满是悲伤。裴渊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然承受不了这般大的状况,他木然地看着太阳西降又东升。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门外,身上已然满是露水。他觉得自己定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人,明枝离开了才知道自己爱了,兴许孩子真的把明枝一起带走了。想到此处裴渊沾满露水的睫毛微颤,喉结也在上下活动,手已然无力地垂落在身子两侧。也好,反正他大抵已经死了,一家三口在奈何桥边终会相聚。婆子的一声惊呼,使得木然的裴渊转动了眼睛。“出生了,出生了,是个女儿。”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巨大,眼角不受控制地流下了一滴泪水,终究是平安出生了,不知明枝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