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下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嘲弄地看着他。仿佛一眼看穿了他最卑劣不堪的内心。他握剑的手紧了紧,悄无声息间,魔气如蛇般肆涌而上。他的心在哪里……“如果你还不知的话?”少女冷嘲,“不若问问你的心魔?”“叮啷”一声,是落星掉落在地的声音。谢折玉剧烈地咳嗽起来,心里的痛苦好似一把利刃,慢慢将他整个人切成两半,暗红色的血缓缓淅沥而下,滴入白玉砖瓦间。陡然间,他的眼眸微微一黯,没有血色的唇角浮出惨淡笑意,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立于高台上的少女腰间一紧,她被人死死抱住。耳边是沉沉翻涌的魔息,嵌入腰间的手惨白,几近用尽所有力气抱着她纤细的腰肢,谢折玉抬起眼睛,往日沉郁的眸此刻却现出几分绝望和乞求,他嗓音低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和我回去,好不好。”沈卿看着他的眼睛,看不清的深沉情感如浪涛般汹涌,轻声问:“你不给卿卿报仇了?”“我……”他神智好似被利刃分裂成两半,一边想着杀了她,一边却疯狂地想拥有她。“我要杀了你……”男人墨发散乱,低声喃喃。沈卿竟然从他微微颤抖的嗓音中听出一丝委屈。谢折玉狼狈地睁开眼,眸中一片深红,想要咬牙抑住心底叫嚣的心魔。那道声音在疯狂叫嚣。伴着少女甜如蜜的嗓音。“你还记得卿卿死之时,你是怎么发誓的吗?”少女唇角含笑,像惑人的妖。谢折玉嘴唇茫然翕动:“折玉立誓,定要为卿卿报仇,杀凶手于她墓前。”“那你现在又是怎么做的?”沈卿平静的眼眸没有一分情绪,轻声问道,“你喜欢上了你的仇人,不是么?”谢折玉容色惨白,却几乎要将怀里的少女执意融入骨血般。他……他没有。所谓的心魔,都是假的!然而在他识海最深处,却听得一声轻嗤。沈卿微微笑着,丝毫不在意眼前人翻涌的魔气,她抬眸望着冷灰色苍穹,凛冬初雪,纷扬而落。她轻声说道:“你一定很想杀了她吧。”远远地,一片黑暗,谢折玉跌跌撞撞,行走在无边暗色中。转眼间。“折玉!”少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愣愣地跪在扬州三月倾盆大雨下,颤抖地朝着那无尽深渊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卿卿。”他艰涩出声。“给我报仇呀,折玉。”少女苍白的脸出现在黑暗里,呜咽着。“好痛啊,我好痛啊。”少女的唤声向远处散去,他呼吸急促,恍若疯了一般,想要抓住最后一寸光彩。杀了那个人。杀了她。此时正值人间冬月,初雪冷而寂寞,天际无边,高台潇潇,都湮没在无声的大雪中。就连人也在这茫茫雪色中,不过沧海一粟,混入这萧萧雪夜。一袭白衣的男人半跪在祭台之上,残破的血染的白衣坠在地上,苍白冷峻的面容上溅着几滴血色。少女攀附上他的脖颈,两扇纤长眼睫微颤。恍若情人相拥。男人平静地看着她,眉眼依然冷冽,侧脸朦胧了冬夜初雪。他不说话的时候,眉眼清朗,像极了尚在人间时。两个人很近,近到沈卿都能闻见他身上那股清冽如雪松的冷意。他垂着眼,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下一秒——长剑穿破血肉的声音倏然骤响。落星洞穿了她的胸膛。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沈卿倒在他怀里。鲜血浸没了落星剑柄上那颗熠熠生辉的明月珠。她眨了眨眼睛。真疼啊。沈卿能感觉到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像极了归一宗漫山遍野的桃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落在她漂亮的眉眼上。还有逐渐苍白的面容上。她好像看到了扬州城熙攘长街,看到了二十四桥明亮的月亮,看到了青柳巷口豆腐娘子支起的小摊儿,看到了小院里葳蕤盛放的花。真奇怪啊,不过是短短三载罢了。怎会记的如此清楚。竟仿佛是漫长的两辈子里,最快乐的时光。大雪像是鹅毛般倾了满地,谢折玉陡然从黑暗中惊醒,有一瞬间,头疼欲裂。恍惚中,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存在侵占了他的识海。脑海中的迷雾猛然散开,他终于恢复了自己的视线,然而下一瞬,他怔在了原地。识海中汹涌肆意的魔息和不受控制的存在逐渐如潮水般消退,他眸中红意渐消。怀中的少女一袭绯衣,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鲜红的血漫开,衬得她如玉的面容像初雪般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