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疲惫不堪地走着,从雪霁春暖的扬州一路穿过魍魉滋生的幽州,再到终年风雪的巍巍昆仑。终其一生,汲汲所求的不过就是如现在般——一弯明月,氤氲烛火,少女窝成小小的一团,安静地睡着,等他归来。一切恍如一场静谧温柔的梦境。玉衡阁冷月疏雪,无边夜色笼下,将谢折玉彻底淹没。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桃意浓“陆师妹,且随我来吧。”林雅有些好笑得看着一侧极为跳脱的陆浮秋,自她醒来像是忘却了前尘,唯唯记得自己寻蘅玉道君入了归一宗,关于虚元洞的事情却是半分也记不得了。一路御剑,他随着少女的眸光望及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暗叹了一声,忘了也好,余下只需做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修剑修心便可。那些不能明说的过往,尽数消散最好。彼时,御剑而行的归一宗年轻的掌事长老沉静了眉眼,静静缀在少女飞扬的天蓝色道袍后。数万年来,历经沧海桑田,玄天仙山诸多仙门几度变幻,唯有神意与归一亘古至今,比起神意的大气磅礴、古蕴深厚,归一更似它的掌座一般,恣意随性,不拘红尘。远山缭绕,千万丈绵延山脉拔地而起,巨峰陡峭入云霄,数不尽的桃林掩映其中,远望聚成团团淡粉色云霞,宛如仙境。“哇——!”行至大殿广场前,此刻心性宛如十来岁小女孩的陆浮秋忍不住感慨出声,“林雅师兄,好多剑修者呀!”即便比不得漫山遍野皆剑修的神意门,在以心剑见长的归一却也是到处可见,外出历练、寻药猎兽归来的修者,亦或是神色匆匆、穿梭在飞檐楼角的年轻弟子,人人皆是一袭白衣,长剑悬于腰间。修者绝五谷,吐纳存息,无一不是容貌清俊之人,端的是一派正儿八经的剑修模样。归一宗弟子独有的白衣乃是东海鲛纱制成,似是为了应和这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辨的逍遥景象,皆衣袂飘然,御剑当空羽带迎风,腰间佩戴者彰显着宗门之人身份的碧绳雪玉。林雅引着少女一路而行,最终落在大殿一侧长阶上,眼前是开阔无垠望不见尽头的广场。“我先带你去见过尊座。”他转头笑着说道。却见眼前的少女仿佛失了魂般,愣愣地站在原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却迸发出奇异的光芒色彩,看得正是广场方向——耿耿星云,千里山川,皆不敌眼前所见。浩如烟云的白玉砖接连成片,无数少年弟子举三尺青锋,于场间迎朝阳而飞扬。今朝唯我少年郎,敢问天地试锋芒。剑光掠影,雪袍翩然。此等数万剑修汇聚峰下,伴晨星练剑的场景却是陆浮秋从未见过的。剑随风动,却见最为中央略有修为的弟子沉声喝道:“势起!”数不尽的声浪如海蔓延过层层白玉,直冲云霄,无数人附声齐喝:“万法!”“归一——!”……林雅也随着停了脚步,倚身凭栏,向外望去。眼见几个剑招起落间,无数白衣人影几近重合成残影,随着声声“万法”“归一”,万人挥出,宛如一剑直指天穹。此等剑宗弟子练剑场面,论整个玄天仙山,乃至三界,怕是只能在神意或是归一才能看到这般瑰丽心悸的宛如梦境的画面。陆浮秋虽跟随虚元洞多习八卦道术,然而此刻已经全然被如此堪称宏大的场面所震撼,黑如点星的眸亮晶晶的。林雅瞧着她这般模样,只觉得,哪怕现在是蘅玉道君沈卿亲临,恐怕也唤不回她的神智吧。“此为归一剑诀。”林雅轻轻说道,“乃是入门最基础的心法。”“大道至简,万物归一。”只听得陆浮秋兴奋说道,好似发现了什么奥秘般。林雅笑了笑,没有出声,总不能告诉眼前失忆后被数万剑修舞剑彻底震撼的小女孩,这“归一剑诀”是开山尊者轻飘飘地随意命名而来,如此想来,归一宗历代掌座皆是肆意潇洒之人。眉眼清俊的年轻长老是以抿唇,眼角微微弯起:“既已结束,我们还是先去寻尊座吧。”他扫了眼初阳缀空,天和景明,“如今这个时辰,她应是醒了罢。”说罢,林雅侧头,认真的看向一脸懵懂的陆浮秋,“尊座向来随心,唯独厌极一事。”“什么?”陆浮秋神色惴惴,不敢出声,满心回想着往日与沈卿相处间可有僭越之举。她虽不知自己失了虚元洞那段记忆,仍是记得如何去得万佛塔林,如何缠着沈卿入的归一宗。看着她严阵以待的神情,林雅却顿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清咳一声,顿了顿才说道,“尊座平生最厌扰人清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