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泄了一道口,月影摇摇晃晃进来,梅花香也慢吞吞盈了满室。夜间巡逻的小厮敲着木梆自院墙下走过,顿一下敲一下。宋舟死死抓着身下的羊毛毯,颇厚的毯子在她手中被□□的不像样。她死咬着下唇,任蔺浮庭怎么疯也不敢出声,泪花充斥着眼眶,又浸湿衣裳。下一瞬立刻被横腰捞起,身体陡然一轻,后背盖上毯子,宋舟下意识揽紧蔺浮庭的脖子,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榻上被抱到离屋外更近的门边。蔺浮庭的眉眼唇鼻悉数被掩在黑暗里,唯独一双眸子分明是黑的,却在此时亮得惊人。宋舟心里莫名一慌,粗粝的指腹顺着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往下,食指抵着她咬唇的齿,不费什么力气就抬起。“蔺浮庭,我错了,你别……”门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宋舟难捱得扬起脖颈,拼命将声音抑在喉咙里,声音短促,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如同猫叫。天盲潭(十二)你好,这里是时空管理……宋舟睁开眼,已然是晌午。明晃晃的日光照散了昨夜的寒湿。宋舟抬手摸了摸身上齐整的寝衣,又看了看盖得好端端的被子,眯着眼睛发了会儿愣,才慢吞吞地下床洗漱。用午饭时蔺外在饭桌的另一端自以为隐晦地打量她,宋舟抿着汤匙喝汤,实在被他存在感强烈的视线扰得忽视不得,才咬着汤匙的边缘抬起头。“想问什么?”“你……是如何知道禹州知府入京的途中会遭劫匪劫道的?”宋舟一早叫蔺外把禹州知府入京途中定然会被劫道的事情小范围传播,他虽半信半疑,但也跟着照做了,今晨就听见禹州知府出事的消息传进京中。“都说了我是仙女,我会算命。”宋舟得意地朝他昂起下巴。翻阅过无数遍的故事情节在记忆解封后重新涌入脑海,连标点符号都烂熟于心。未来要发生什么,这个世界,再没有比她更了解的人。宋舟一早就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换言之,她可是拥有上帝视角。蔺外最见不得宋舟得意,与她从小吵到大的习性驱使,总忍不住小声辩驳,“这种事情,兴许是你指使人去做的。”“我指使谁?”宋舟只手掐着腰,身子直直往上伸展,宛如一只吃饱喝足的猫舒展出懒腰,纤长的睫羽上镀下暖金色的光,懒洋洋地扭头看窗外,“除了你们,在这里我还能认识谁。”自晋南王府传出的预言一次比一次玄乎,却总在不久后一一应验。汝南蝗灾突发,晋南王府中有神女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与周边的几座城。数不尽的百姓在晋南王府门前跪拜,甚至有千里迢迢赶进京城者,只为了摸摸神女住所门口的一尊石像沾沾仙气。便是从前上当过无数次,也依旧有不少人在下一次对所谓仙术道法趋之若鹜。哪怕被骗上千百次,也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蔺外侧耳听守在门口的小厮汇报情况,眼一瞥,看见坐在廊下摇椅上打瞌睡的姑娘,忍不住抬高声音,“大门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宫中也派了好几拨人来试探,你说的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瓦檐上的霜化作水,啪嗒落在裙摆与鹿皮靴之间的一截罗袜上,宋舟缩回脚,困顿得不住揉眼,“我不要试探,我要他们光明正大请我进宫。”这几夜里她少有好觉,白日里越发没有精神。为了维持神女的神秘,也不敢出门,甚至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活动。能娱乐的东西少了,太无聊便更容易困。昨日小五子来陪宋舟解闷,两人在院子门口用石子垒了一座石头塔。塔顶上摆着一朵未开苞的梅花,经昨晚上,花瓣蔫了不少,在光滑的石头上留下一抹黯淡的红。蔺外稍稍一抬脚,足风将桃花扫在湿泞的地里,一贯没什么耐性的少年攒起眉头,“宫里那位是多要面子的人,被奇人异术骗了几回,这次就算再蠢蠢欲动,至多也就遣人偷偷将你送入宫。”“你能等,六殿下与楚歇鱼未必能等。”摇椅上虽然铺了一层厚厚的软垫,可到底是竹子做的,宋舟甫一坐起,缝隙就吱呀呀的响。宋舟憋着笑,“你着什么急啊,我以前也不知道你和六殿下与歇鱼关系这么好,居然这么紧张他们。我以为你只紧张你兄长呢。”像是被踩痛了尾巴,蔺外险些没跳起来气急败坏,脚下开始不安分,不协调地走了几步路,还被石子塔绊了一跤。“殿下是兄长好友,兄长为,为殿下而死,我就该替兄长完成夙愿……”“知道啦,”宋舟摆摆手,“知道你和你兄长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