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缝透进的风和拥着她带了一身地府阴森寒气的人。宋舟冷得瑟瑟发抖,衣服挂在臂弯,伸出唯一被布料包裹的小臂,主动抱住他的脖子,将自己送了上去。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到正好落下的发冷的吻。“那我也不怕。”哭腔里带上一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豪。寒冰似的触感一路稳稳当当往下,掌心与隔着肌肤微微突起的纤细脊骨贴得严丝合缝。每一个动作分明都叫人酥麻无力,却机械得有条不紊。黑色的袖口被宋舟抓得发皱,握在掌心凉意阵阵。她被抵在榻上,贵妃榻突起的花纹微微陷进肌肤,蓦地泛起无止境的委屈,海浪一样前仆后继地迎面而来。宋舟脑子里懵懵的,噼里啪啦一样炸烟花,蔺浮庭在她腰际,偏头咬上艳红的系带。宋舟眼里含着泪花,拽了拽他的耳朵,“我有点想你了。”一瞬间宋舟像被扔进冰窟里。窟顶的冰柱悬空而下,尖锐得刺痛神经,在她说完想念后忽如其来,又冷又痛,掺着咸湿的眼泪和汗水。整个人高高抛入乌云,周边就是电闪雷鸣,雨点肆虐,毛毯也被浇透,淅沥沥沿着湿做一团的布料,顺着木质纹理蜿蜒而下。狭小的贵妃榻拥挤不堪,宋舟半阖着眼,纤长的睫羽被晕湿,像雨后的蝴蝶翅翼一般颤抖着,尾端还漾着潋滟水光。毫无办法只能徒劳蹬着平滑的榻,几经挣扎也只勉强将团做一团的毛毯蹬滑到地上。脆弱的窗户纸被狂肆的风雨剧烈拍打,似乎下一秒就会破开一个大口子,冰霜寒雪立刻要争相进入。宋舟仰起脸,半挽青丝随着木钗的滑落如海藻在水面铺散开。上方的晖光被人阻断,眼前骤然晴白,又恍然灰暗,像在浪里打过几回,起起伏伏。眼角被轻轻碰了碰……天盲潭(十)是有多怕她忘记……晨光经月白的纱帐滤过,线条也变得无害柔和。从细密的丝线缝隙里由线分散成片,在乌黑的长发上落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长发顺着肩颈柔软的弧度齐至腰间,象牙白的绸缎寝衣坠在单薄纤瘦的身躯上,黑白相称,颜色分明。宋舟无意识地揪着微凉的袖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暖和的毛毯整整齐齐叠在尾端,用来枕靠的软垫也好端端挨着背摆着。雨后的潮气自外弥散进来,凉丝丝不见一点旖旎气息。整间房一如往常一般整整齐齐。宋舟将脸埋进掌心,浓重的疲惫感让她懒得抬头寻找四周究竟有什么异样。昨夜的事情在脑子里走马观花一般,可走马灯内的蜡烛骤然窜起高涨的火苗,火舌舔舐了所有的情景,清晰的画面逐渐模糊不清。像是不知道昨天究竟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还是她神志不清做了一场梦。抓了抓裹挟着水汽的手腕,宋舟深吸一口气,缓慢地抬起头,又重重呼出浊气。就当是鬼压床吧。王府内外张白绫挂冥灯,原本就萧条的秋景显出一种残败,寒潭水冷,枯败的叶子打着旋往池塘中心荡,映着白绫的影子。下人们穿着素衣,做着正常不过的洒扫。葬礼过去后,与他们瓜葛不深的主人的逝去并未影响到他们。这座宅子的主人好像离开了,又好像没有。屋子里的沉闷在宋舟打开房门时被兜头袭来的寒风吹散得消失殆尽。打了个激灵,宋舟搓着手臂,恰好对上蔺外抬起要敲门的手。“做什么?”宋舟抬起沉重的眼皮,正悬在她脑袋上方的手指蜷了蜷,缩了回去。蔺外上下打量着她,一个这几日被迫连续操持着整个王府的小少年肉眼可见的暴瘦,看到宋舟一脸憔悴时却还是不免疑惑。“兄长离世,你究竟伤不伤心?”若是伤心,可从炸山那日后再没见宋舟流过一滴眼泪,甚至连兄长下葬都不曾露面。若是不伤心,她日日宿在兄长房内,成日成夜将自己闷在房中,不知道多久了,这还是第一次出来。“累不累?”宋舟不答他的话,反倒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蔺浮庭不在,我好像也没什么用,所有的事情都让你来做了。”白净的少年不解拧眉,“你在说什么?”太阳柔光在寒霜的面上折射出更晃眼明亮的金色,扑簌簌落满整个院子。黛瓦飞甍下,宋舟站在高两层的台阶上,沐着曦光高举双手过头顶伸了一个懒腰。眯着眼,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蔺外的脸上一时闪过百般情绪,错综复杂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人活像见了鬼一样一脸惊愕。宋舟顶着他毫不掩饰情绪的眼神,慢吞吞问:“你找我干什么?”